嚴睿知從夏素來牙尖嘴利,與她糾纏不僅跌份,還討不到半點好處,說完這句話,便不再理會從夏,隻是對未央道:“更何況,自古以來,分家便要娘家人到場,你若想分家也可以,隻管把你的舅舅叫來,讓你的舅舅來主持分家,而不是一個晚輩,在這裡說甚麼分家的話。”
未央手指轉著茶杯。
嚴睿一席話,輕飄飄地將她把他趕出家門,變成了分家,更抬出她的舅舅來,這闔府上下,那個不知她與蕭家素不往來,讓她去找舅舅蕭飛白,是存心用這個借口堵死她想將嚴睿趕出家門的路。
從夏氣得渾身直哆嗦。
李季安看向未央。
他雖是宗正丞,又有意為未央出頭,但這種事情,按照大夏的規製,的確是需要舅舅到場的。
李季安眸中閃過一抹擔憂之色。
然而就在這時,二門外突然有人傳道:“大姑娘的舅舅蕭公子過府了。”
嚴睿一怔。
他可不曾將蕭飛白請過來。
上次他將與未央素來不和的何晏請來之後,何晏非但不幫著他,還處處維護未央,那日的弄巧成拙後,他哪怕知道蕭家人與未央不和,他也沒動過請蕭家人過府的念頭,他怕再與何晏一樣,來了個幫著未央的。
難不成是未央請來的?
嚴睿心中不解,看向未央。
未央長眉微蹙,似乎也在疑惑蕭飛白的到來。
嚴睿心下了然,這個蕭飛白,多半是聽說了未央在嚴家大鬨的消息後自己過來的,隻是他來幫自己,還是來幫未央,便不得而知了。
有了上次何晏的事情,嚴睿不敢對蕭飛白抱有太多期望,起身將蕭飛白迎進來——蕭飛白與他是平輩,他身為一家之主,自然是要親迎蕭飛白的。
未央立在屋內等候,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向窗外。
不多會兒,窗外廊下走過來一人。
那人不過二十五六歲,身著月白色衣裳,繡金絲線描做金邊,暗紋銀線勾做竹葉。
日頭傾瀉而下,他的衣服雖是素淨月白色,可上麵的暗紋金銀線卻流光溢彩,配著他的束發金冠,手中的描金折扇,將他襯得豐神俊朗,粲然若神。
未央怔了怔,忽而便明白,何為世家翹楚,大夏第一公子。
書裡的蕭飛白,便有著這樣的美稱
蕭飛白手中折扇敲著另一隻手的掌心,極為自來熟地走到未央身邊,仔細端詳未央一番後,頷首笑道:“多年未見,未未可好?”
未央被他的那句未未喚得打了個激靈。
自母親離世後,再沒人喚她未未了,而今被蕭飛白喚起,且用的是這般黏黏糊糊的口吻,委實讓她打了個哆嗦。
“呃.......”
看著麵前倜儻風流的蕭飛白,那句應該喚的舅舅,未央始終叫不出來。
母親當初是為了蕭飛白與外祖父決裂,她此時若將蕭飛白喚做舅舅,豈不是狠狠地打母親的臉?
嚴睿一邊打量蕭飛白,一邊寒暄道:“飛白今日過來,是來替嚴家分家的?”
蕭飛白笑了笑,道:“好好的,分甚麼家?”
嚴睿聽此,鬆了一口氣,正色道:“正是這個道理。”
嚴睿向未央道:“我就說,蕭家都是知禮的人,才不會任由你耍性子,好不好的,鬨什麼分家。”
未央看向一旁的從霜,示意讓從霜拿出自己一早讓從霜準備的東西。
她深知嚴睿不會輕易離開,蕭家更不會幫她,所以早早地做了萬全的打算,那個東西一旦拿出來,無論今日發生何事,嚴睿的一家老小都要滾出母親留給她的府邸——母親臨終前的契書。
大夏雖有置後律,財產按照置後律來劃分,但當那人立下契書時,便以契書為準,她所準備的契書,是母親將財產完全留給她的。
母親是鄉君,這種契書需要在掌列侯的右扶風處存檔留案,她隻需從右扶風處拿來契書,契書上又有右扶風的憑證,右扶風乃京都三輔之一,嚴睿便再無話可說。
當然,這個契書是假的,母親纏綿病床,與嚴睿和離尚且沒精神,又怎會將後事安排得這般妥當?
不過是她重活一世,知右扶風曾酒醉燒了許多資料,無論她的母親是否留下契書,隻要她說得言之鑿鑿,且日期對得上,右扶風都會給她送上來一份蓋著右扶風憑證的契書。
——玩忽職守比偽造一份契書的風險要大得多,右扶風是聰明人。
從霜點頭,正欲去拿。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蕭飛白波光微轉,道:“嚴右丞怕是誤會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這裡的一切,本就是長姐的,長姐故去,那便是未未的,與嚴右丞有甚關係?”
“既然與嚴右丞沒甚關係,自然也不需要分家了。”
嚴睿張大了嘴巴。
蕭飛白輕笑著說道:“嚴右丞隻需帶著自己的一家老小,從這裡離開便是。”
未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僅未央不相信,嚴睿也分外懷疑眼前的蕭飛白是不是未央派人假扮的。
可眼前的這個人,的的確確是蕭飛白,他拿的是蕭家的帖子,身後跟的是蕭家的隨從,哪怕他與蕭衡長得不大相似,也不能改變他是蕭飛白的事實。
未央道:“嚴右丞不是要蕭家來人麼?”
她雖然不知道蕭飛白為什麼幫她,不過她從來不會放過任何機會。
未央道:“蕭家此時已經來人,且把話說得這般清楚,不知嚴右丞還有甚麼話說?”
嚴睿張了張嘴,說不出來話。
“既然嚴右丞無話可說,便請嚴右丞速速離去,若在我府上繼續耽擱下去,便彆怪我借用宗正府的人了。”
剛才借用宗正府,是以權勢壓人,但現在,完全不一樣了。
蕭飛白以蕭家人的身份來分派蕭衡的財產,嚴睿說了破天,也沒資格在府上待下去,此時讓宗正府的人將嚴睿趕走,是公事公辦,處置賴在彆人家不走的刁民。
嚴睿還想再說甚麼,但宗正府的人已經不給他這個機會了,手中枷鎖直接套在他身上,牽著他便往外走。
嚴睿養尊處優多年,哪裡受過這般罪?
更何況,他本是朝廷命官,若是這般被人押出去,日後如何在同僚麵前立足?
嚴睿當下便道:“我走,我走還不行嗎?”
未央委實不好惹,蕭家更不是省油的燈,他若再鬨下去,吃虧的隻是自己,不如先出府去,日後再謀其他法子——他的二女兒嚴夢雅嫁給了顧明軒,顧明軒是晉王麵前的紅人,待天子崩天,太子病逝,晉王登基,他今日所受的委屈,便全部能討回來!
嚴睿這般想著,不再猶豫,出了府。
嚴老夫人罵罵咧咧,中間又有謝氏哭哭啼啼,不多會兒,嚴家的人全被宗正府的衙役清理出去。
嚴家的人走後,院中清靜下來,未央看向一旁搖著描金折扇的蕭飛白,委實想不明白他今日為何會突然出現幫自己。
——捫心自問,她母親與蕭飛白結下的仇怨,蕭飛白設計殺了她一個孤女都不為過,又怎會替她出頭?
難不成是來與她爭家產的?
右扶風給她的那封契書雖能騙過嚴睿一家老小,但當對上蕭飛白這種正統世家出身的公子時,便明顯不夠用了。
大夏置後律,毋子男以女,毋女以父,毋父以母,毋母以男同產,毋男同產以女同產,她雖然是置後律的第一繼承人,可蕭飛白到底是母親的弟弟,也同樣擁有母親財產的繼承權。
更彆提,母親的這些東西,原本就是從蕭家搬出來的,而今蕭飛白前來討要,實在再正常不過。
作者有話要說: 蕭飛白:乖,叫舅舅
未央:.....滾
毋子男以女,毋女以父,毋父以母,毋母以男同產,毋男同產以女同產
以上出自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置後律
漢朝女人的地位還是蠻高的,與男人一樣擁有繼承權
死者沒有兒子的話,會以女兒為嗣,一般不會過繼彆人為嗣子,不是後世的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