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1 / 2)

第三十二章

沒由來的,未央起伏不定的心突然靜了下來。

很靜很靜的那一種。

未央披著秦青羨鮮紅錦衣,雲錦貢緞柔軟的觸感在她掌心流淌,原本因蕭飛白與何晏的話而攪得心緒不寧的心口,此時平靜如寂靜夜色。

“他與我說了很多事情。”

未央道:“很多.......我原本不知道,被蒙在鼓中的事情。”

秦青羨劍眉微挑,撩開轎簾,長腿一跨,上了馬車。

他身上穿的是由細碎鱗片做成的精致薄甲,這種甲衣穿在禁衛軍的身上,行動之間難免會發出細碎的盔甲相撞的聲音,然而當甲衣披在他身上時,他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一點聲音也不曾發出。

仿佛他穿的,並不是魚鱗甲,而是便於行動的錦衣武服一般。

他避開皇孫睡著的地方,盤膝坐在未央身旁,看著未央漂亮得有些過分的眉眼,皺眉問道:“甚麼事?”

未央閉目,複又抬手,將微蹙著的眉心揉開,道:“關於我,關於母親,關於外祖父,以及還有許多人的事情。”

“我本以為,外祖父是為大夏戰死邊關,母親是得知外祖父的死訊,又被父親背叛,怒急攻心,這才撒手西去——”

說到這,未央聲音微頓,側臉看向一旁的秦青羨。

秦青羨此時的心情,大抵與以前的她一樣,以為自己敬愛的家人死於沙場,而並非旁人刻意的構陷,白家人的拒不支援,不過是戰略上的認知錯誤,而非有意置秦家於死地。

未央後麵的話,便不知道如何開口。

她若將這些事情告訴秦青羨,秦青羨會以怎樣的心情麵對他用生命維護著的皇孫?

他拚死相護的,其實是他的仇人之子,他恨之入骨的,不過是替旁人背鍋的代罪羊。

未央抿了抿唇,最終道:“我現在心裡很亂。”

“若是亂,便告訴我原因。”

寂靜夜色中,秦青羨的聲音有著安撫人心的力量,他看著未央,聲音清朗:“我說過,你救我一命,我腰間佩劍,願為你而戰。”

夜風襲來,攪動著轎簾輕拍在馬車上。

鎏金瑞獸裡的檀香吐出嫋嫋雲霧,紅色的芯藏於其中,明明暗暗。

或許是熏香有靜心凝神的作用,又或許是秦青羨的紅色錦袍太過溫暖,以至於讓未央有一瞬的失神,自母親去世後便再也不曾被溫暖過的心,此刻仿佛被人捧在火爐旁,跳躍著的火光迸發著的溫暖,讓她的心也跟著暖了起來。

“謝謝你,少將軍。”

未央裹緊了身上的紅色錦衣,像是將世界裹在自己身上一般。

“這有甚好謝的?”

秦青羨毫不在意,瞥了一眼未央舒展開來的眉眼,心中微動,便道:“你一籌莫展的樣子,醜死了。”

“還是現在更為好看些。”

子午花向陽而生,正午時刻盛開,花枝絢爛,卻也短暫,日頭西斜,她便悄然落下,她的一生,隻有一次盛開。

綻放時轟轟烈烈,凋零時寂靜無聲,半日的時間,便是她的一生。

或許是因為這個緣故,她燦然綻放的模樣,比之尋常花朵更為熱烈瘋狂。

未央便是子午花。

她身上,有著彆人沒有的巨大能量,她應該永遠是他第一次見她時的模樣,顧盼神飛,燦若明霞。

秦青羨道:“我瞧著你那個舅舅不像是甚麼好人。”

“他若欺負了你,隻管告訴我,他身後縱有蘭陵蕭家替他撐腰,我亦有法子替你收拾他。”

未央秀眉微動。

秦青羨對蕭飛白的厭惡來自於蕭飛白的模樣像白家人,在秦青羨的認知裡,白家是造成秦家戰死邊關的元凶,所以他才會對蕭飛白如此深惡痛絕。

可若是,這一切都是一個誤會呢?

夜色越來越深,睡夢中的小皇孫無意識地翻了個身,口中喃喃喚道:“小叔叔,我要騎大馬。”

秦青羨輕笑,伸出手,將小皇孫身上的被褥掖了掖,又將小皇孫露出來的兩隻肉乎乎的小手塞進被褥裡。

熏香無聲燃著,剝落的塵埃積壓了一層又一層,散發著好聞的淡淡香氣。

熏香微弱的紅光映照在秦青羨的臉上,將他棱角分明五官裡的清淩盛氣化去大半,隻留下淺淺的溫柔蘊在他的眼角眉梢。

未央手指微微攥緊了身上的錦衣。

秦青羨作為秦家最後一絲血脈,他需要知曉秦家戰死的真相,但不是現在的時間。

若她現在將真相告知秦青羨,以秦青羨的剛烈,誰也說不好,他能做出什麼事情來。

秦青羨對她關懷備至,她不能拿秦青羨的性命做代價,讓秦青羨知道真相。

未央道:“舅舅也是一個苦命人。”

秦青羨不置可否。

未央又道:“至於他與我說的那些話,我現在還沒想好該如何告訴你。”

秦青羨挑了挑眉,道:“隨你。”

“我今夜過來,隻是想告訴你,你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孤身一人。”

秦青羨的目光從小皇孫身上收回,落在未央略有些躊躇的麵容上,說道:“你的身後,有我。”

冷月如霜,將轎簾邊緣染上一層淺淺的白。

遠處的篝火燒著樹枝的低吟,靜謐的夜裡偶爾響起戰馬的響鼻音。

秦青羨的聲音響起,將周圍雜音儘皆壓去,一遍遍響在未央的腦海。

看著麵前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未央輕輕一笑,道:“好。”

“待到了皇城,我便將一切事情告訴少將軍。”

秦青羨劍眉微動,目光徐徐。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蕭飛白與未央說的話,更多的是關於他。

未央的心事重重,是因為他的事情?

秦青羨嘴角微揚,心情莫名地好了起來。

夜色漸深,秦青羨跳下馬車,悄然無聲落在地上,回頭對未央道:“早些休息。”

“待到皇城,我聽你說你的為難事。”

未央頷首,眼角微彎,向他綻出一個輕輕淺淺的笑。

看著少女明豔笑容,秦青羨忽而感覺,被夜風拂過的臉,突然有些燙。

秦青羨不自然地收回目光,正欲轉身離去,身後又響起未央的聲音:“少將軍。”

“嗯?”

秦青羨停下腳步,回頭看去。

皎皎月色傾瀉而下,均勻灑在未央如玉的麵容上。

未央秀眉微蹙,似乎在斟酌著如何開口。

秦青羨揚眉,道:“怎麼,現在便想與我說?”

“沒有。”

未央道:“隻是想問少將軍,若少將軍一直堅持的東西,不過是一場笑話,少將軍又會如何處之?”

“我所堅持的東西?”

秦青羨立於風中,夜風揚起他額間的碎發,他目光灼灼,看著未央,說道:“我堅持的是忠君愛國,護佑九州百姓。”

“我心中的信念,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會是笑話一場。”

說到這,他聲音微頓,清淩淩的目光帶了幾分探究,落在未央微微鬆了一口氣的臉上。

秦青羨道:“蕭飛白與你說的是關於我的事情?”

“是,也不是。”

秦青羨的眉頭擰了起來。

未央道:“少將軍,你若信任我,便給我幾日時間,待到華京城,我便將蕭飛白的話完完整整告訴你。”

小皇孫奶聲奶氣的夢話響在未央的耳側,未央默了默,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儘管她恨毒了太子,可現在的局勢,小皇孫不能死在秦青羨手上。

“我自然是信你的。”

秦青羨眉眼英挺,眸光似天邊寒星,他展眉,儘顯少年將軍的灑脫磊落。

“你叫住我,是想讓我做個心理準備?”

未央笑了笑,道:“少將軍聰明過人。”

秦青羨莞爾,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我向你保證,無論回到華京城後,你與我說了何話,我都不會衝動。”

他雖然暴虐,但能牽動他脾氣的事情並不多。

未央笑道:“那便好,一言為定。”

說話間,她伸出手,似是想跟秦青羨擊掌為誓。

秦青羨忍不住笑了笑,抬手迎上她的掌心。

夜風微涼,她的掌心卻很暖,也很軟,灼得他的掌心開始燙起來。

秦青羨收回手,薄甲裹著的衣袖帶起一陣風。

未央有些意外秦青羨的快動作。

這位少將軍,做甚麼都是風風火火的。

秦青羨轉身,大步回到自己的營帳,閉目而躺,雙手枕於腦後。

那張宜嗔宜喜的臉,在他腦海揮之不去。

秦青羨笑了笑,抬起一隻手,敲了敲眉心。

四月了,春天早就過完了。

次日清晨,車隊再度啟程。

小皇孫依舊對未央分外依戀。

未央看著小皇孫稚氣麵容,心中越發糾結。

她告訴自己毒殺母親是太子所為,小皇孫甚麼也不知道,他隻是一個孩子,然而這樣的話在她心頭響了千萬遍,她依舊無法以原來的熱情對待皇孫。

未央情緒不高,小皇孫頗為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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