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辛夷說完話,眾人皆是一驚——風流成性的楚王,竟願意為她家姑娘散去後院中的姬妾成群?
而不是讓她家姑娘去做無數姬妾的其中一個?
若果真如此,楚王倒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眾多藩王中,楚王年齡最小,樣貌最美,最受天子寵信,封地亦是最為富庶的,縱然奪嫡失敗,做不了天子,可以他的能力與封地,做一個安享富貴的王爺亦不是甚麼難事。
且楚王心細,頗懂女兒心,一心一意對她家姑娘時,必然不會讓她家姑娘生了悶氣。
丫鬟們左思右想,委實覺得楚王是個好選擇,就連最初嫌棄楚王大未央數十歲的從夏,此時也改了態度——大點也好,男人年齡大些,方知道疼人。
至於楚王之前的那些荒唐事,眾人則不大放在心上,大夏女子地位雖高,但男子妻妾成群依舊是常態,男子風流與否,並非女子相看男子的標準。
更何況,現在的楚王,是願意弱水三千獨取一瓢的。
從夏斟酌片刻,看了看未央,重新說道:“姑娘,要不,您見見楚王?”
“不見。”
未央乾脆利落地拒絕從夏的提議。
她雖意外楚王的改變,亦知浪子回頭金不換,但她這又不是甚麼風流男人的收容所,憑甚麼楚王玩累了,浪夠了,一句輕飄飄的為她散去後院女子,便要她感激涕零去做他的側妃?
再者,一個側妃而已,說得再怎麼好聽,也不過是上不得台麵的側室罷了。
她若嫁人,必是要做正妻的。
“可.......”
從夏有些猶豫,又想再說甚麼。
未央道:“楚王素來不著調,他今日對我這般說,明日也能對旁人這般說,似他這種風流成性的人,怎舍得定下心來,隻在一個女人身上下功夫?”
“他的話,聽聽便罷了,無需當真。”
未央態度堅定,眾人不好多說,直將楚王的帖子原路返回,說楚王身份貴重,自家姑娘高攀不起。
楚王收到回帖,勾人的桃花眼微微挑起,手指捏著帖子,幽幽說道:“這個小未央,倒有幾分鎮南侯的執拗。”
隨從道:“那王爺的意思是——”
“她不見本王,便把帖子送給蕭府。蕭府上的那位縣主,可是蕭家為數不多的聰明人。”
楚王笑著說道。
隨從應下,再度將帖子送至蕭府的陽翟縣主手中。
此時的未央,並不知道楚王往蕭家遞了帖子,正在準備回蕭家的事宜。
她幼年被嚴睿蠱惑,認為蕭家人不壞好心,對蕭家人冷嘲熱諷,導致蕭家與她斷了往來,而今外祖父的回歸,她正好趁著這個機會,登門蕭家,向眾人賠禮致歉。
木槿送來各地的鋪子賬本與田產田契。
未央出海的這一段時間,鋪子與田產是蕭飛白給她找的人在打理,那些人頗懂經營,直將在嚴睿手中做得半死不活的生意,恢複了往日的生機勃勃,且蒸蒸日上,日進鬥金。
未央頗為滿意,略掃幾眼後,便將賬本與田契裝在紫檀木的匣子中,隨著她備下的重禮,一同前往蕭府。
——這些東西,是母親與外祖父鬨彆扭時從蕭家帶回來的,她不能將這些東西據為己有。
未央帶著家產單子,一路前往蕭府。
快到蕭府,未央挑簾看去。
蕭家是百年世家,府邸巍峨威嚴,出府相迎的侍從們井然有序,凝神屏息,行動之間,頗有皇城之中天家才有的規矩森嚴。
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位出生天家的陽翟縣主在府上主事的結果。
未央放下轎簾,扶著的木槿的手,下了馬車。
剛下馬車,便看到蕭飛白自隨從群中走來,一身月白色衣裳,束發金冠挽儘長發,略帶薄繭的手指輕搖著描金折扇,儘顯風流倜儻的世家子弟氣度。
蕭飛白看到未央,便笑了起來,快步走上來,手指一攏,合上折扇,從木槿手中接過未央,說道:“都在等你了。”
未央微微頷首,跟著蕭飛白加快腳步。
未央一路走,一路看,隻覺得蕭府與自家庭院大不相同。
她的院子更為明快,略帶小女兒的心思,不難看出數年前裝飾院子的母親的心思。
蕭家是武將世家,院中格局走的是大開大合的殺伐之風,縱然府上無男子理事,陽翟縣主依舊將蕭府打理得井井有條,不墜將門之後的威風凜凜。
看到此處,未央對那位被年幼無知的自己得罪得很慘的縣主,又多了一分敬重。
敬重之中,又隱隱有些擔憂——年幼不是借口,當年的她,的確糊塗,縣主出身天家,何曾受過這等惡氣?雖時過境遷,她仍有些擔心縣主嫉恨當年的她。
嫉恨她倒也罷了,本就是她的錯,縣主責罵她擔著便是,但若是因為她,而導致縣主與外祖父不睦,這便是她的罪過了。
未央心中忐忑著,隨著蕭飛白步入正廳。
小丫鬟們捧來軟墊,未央俯身跪下,額頭剛剛抵在軟墊上,便傳來外祖父溫和的聲音:“快起來。”
未央起身,目光向上看去。
外祖父一身湛藍家常衣服,端坐在左方,笑得一臉和煦。
另一邊,外祖父“戰死”之後,二外祖父便鎮守邊關,直至今日不曾回轉,故而隻有陽翟縣主坐在一旁,著絳紫色衣衫,鬢發梳得一絲不苟,眉眼淩厲,麵上不見一絲笑意。
未央心口沉了沉。
看這架勢,縣主怕是仍是介意著之前的事情。
似是看出了未央心中的不安,蕭飛白折扇掩麵,湊在未央身邊,小聲說道:“彆怕,縣主就這脾氣,對誰都是一張死人臉。”
“況侯爺在這,縣主也不會與你一個小輩為難的。”
未央點了點頭。
她倒不是怕縣主跟她為難,她擔心的是縣主因為她與外祖父不睦。
行完跪拜禮,便是奉茶了。
小丫鬟捧來茶具,未央倒上茶,輕移步,雙手捧給蕭伯信。
蕭伯信將茶水一飲而儘,眼底笑意更濃。
他身後侍從取來一個大紅封,放在小丫鬟端著的托板上。
“去給縣主敬茶。”
蕭伯信含笑道。
未央頷首,又倒一杯茶,送給陽翟縣主。
陽翟縣主接了茶,並未飲下,隻是上下打量著未央,冷聲說道:“我還以為,你會糊塗一輩子。”
未央笑了笑,說道:“以前是我不懂事,給您添麻煩了。隻求您看著外祖父的麵子,切莫放在心上。”
陽翟縣主輕哼一聲,道:“不懂事不要緊,最重要的,是要拎得清。”
言外之意,便是未央之前委實糊塗。
未央抿了抿唇,正欲答話間,一旁傳來蕭伯信曲拳輕咳的聲音。
冷言冷語的縣主見蕭伯信維護未央,道:“罷了。”
說完話,她輕啜一口茶,放下茶杯,又對未央道:“大哥心疼你,我不好多少甚麼,我隻盼著你莫再像之前那般鬼迷心竅。”
“自是不會的。”
未央悄悄鬆了一口氣,忙說道。
看來蕭飛白沒有騙她,陽翟縣主雖然麵冷,對她的態度也是頗為疏離的,但說的話,全是為她著想。
未央心中微暖,又在蕭飛白的帶領下見過幾位小舅舅。
蘭陵蕭家雖是大族,但以戰功立世,族中兒郎大多戰死邊關,而今在府上的,多是族中的遺孤,被陽翟縣主養在膝下,最小的那一個,對陽翟縣主頗為依戀,一進屋,便小跑著依偎在縣主懷中,奶聲奶氣地喚著嬸娘。
縣主麵上雖沒甚麼表情,可眼底的慈愛之色卻是騙不得人的。
縣主將懷裡的奶娃娃往外推了推,道:“去,見見你的外甥女。”
奶娃娃抬起頭,好奇地看著未央,聲音稚嫩,問道:“你便是阿衡姐姐的女兒?”
未央俯下身,半蹲在奶娃娃麵前,平視著他,摸了摸他的發,說道:“是呀。”
奶娃娃便笑了起來,道:“太好了,以後在家裡我就不是最小的了。”
說話間,他從袖子裡摸出一個紅封,像模像樣地遞給未央,笑眼彎彎道:“喏,做為舅舅給你的。”
未央忍俊不禁,將紅封收下。
奶娃娃又道:“以後上元節我會給你買燈籠,新年給你發紅封。旁人欺負你了,你隻管告訴我,彆看我現在小,可等我長大了,一定能替你出氣的。”
奶娃娃稚氣的話響在廳裡,未央心中又暖又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