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不僅不厚道,還分外缺德。
楚王是甚麼人物?
天子最為寵信的幼弟,有著最為富庶的封地,說句富可敵國亦不為過。
五百餘兩銀子,對於財大氣粗的楚王來講,不過是一頓飯錢,又或者是受寵的姬妾的一對耳飾,委實算不得甚麼。
可對於一個月隻有幾兩銀子月錢的他來講,那便是一筆巨款,他不吃不喝一輩子,或許能攢來五百兩銀子。
蕭飛白推門而入,一臉怨念地看向坑起自己毫不手軟的未央,說道:“阿衡將府上搜刮一空,我兜裡有幾個錢,旁人不知,你還不知?”
未央飲著茶,絲毫沒有做賊心虛被抓包的愧疚,瞥了一眼衣服價值不菲,手中描金折扇亦是千金難買的蕭飛白,說道:“我自然是知道的。”
蕭飛白整日與何晏廝混,何晏的生意裡,亦有他一份。
他掙的錢從不往蕭府拿,也甚少給府上添置東西,甚至對他頗為疼愛的縣主生日時,他所送的也不過是自己獵到的銀狐做成的狐皮大氅。
摳門摳到這種程度,蕭飛白也是獨一份了。
她若不趁著這個機會狠狠宰他一次,怎麼對得起每月生怕蕭飛白沒錢花,還給蕭飛白月錢的縣主?
未央的目光落在蕭飛白的描金折扇上,揶揄說道:“我知道舅舅手中的扇子,足以讓我在明月樓中吃上好幾桌的美味佳肴。”
蕭飛白搖著折扇的動作微微一頓,掌心微攏,收起了折扇,無奈說道:“罷了。”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這單我買了便是,權當是我請未未喝了五百兩銀子一壺的茶。”
左右花的不是他的錢,他有甚麼好心疼的?
蕭飛白從懷裡掏出自己的帖子,喚來侍從,將帖子交給侍從,讓侍從前去結賬。
不多會兒,侍從結了賬,又恭恭敬敬將帖子交還給蕭飛白。
結完賬,未央便不在明月樓久留,準備回家翻看賬本。
從海島回來後,她便萌生了做海運生意的念頭,何晏心細,發覺了她的心思後,主動邀請她一同參與海運的生意。
昨日何晏過來,除卻一塊暖玉外,還送了許多賬目讓她看。
她昨日吃醉了酒,今日又忙著見楚王,那些賬本,仍被她放在府上不曾打開,而今應付完了楚王,她自然要回家看賬本,尋思著怎麼做生意,掙大錢——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多掙幾個錢,給爺爺養老之餘,也能讓自己花錢時更有底氣些。
未央起身向蕭飛白告辭,剛剛站起身,便被蕭飛白拉住了衣袖。
蕭飛白道:“乾嘛著急走?陪舅舅坐一會兒。”
儘管未央已經認祖歸宗,他一時間仍是難以改去原本的稱呼,仍以未央舅舅的身份自居。
“坐一會兒?”
未央挑挑眉,道:“舅舅怕是忘了,縣主眼下找你都找瘋了。那麼多貴女的名單擺在舅舅的案頭,舅舅當真不看一眼?”
她與蕭飛白一樣,縱然回歸蕭家,稱呼仍是沒能該掉。
不過舅舅與叔叔,相差也不大。
左右蕭飛白與她沒甚麼血緣關係,叫甚麼都無所謂。
聽未央提起縣主以及貴女名單,蕭飛白麵上的笑意僵了僵,默默縮回了拉著未央衣袖的手,埋怨道:“誰耐煩看那些貴女名單?”
“要我說,嬸娘是在府上太悶了,才會拿我來尋樂子。”
一席話,引得未央身邊的丫鬟們抿唇笑了起來。
蕭飛白與未央關係頗為親密,未央的丫鬟們也能在蕭飛白麵前說上話,聽蕭飛白這般說,從夏忍不住道:“郎君這般說話,便是錯怪縣主了。”
“郎君今年二十有五,尋常男子到了郎君這個年齡,早已成家有子,唯有郎君風流不羈,縣主又驕縱著郎君,才讓郎君耽誤到如今的年歲仍未成家。”
“要我說,縣主早該這般行事了。”
蕭飛白成了家,有人約束著他,他才不會每日裡沒個正形,隻知道與女子們嬉笑玩鬨。
“我不成家,旁人不知道原因,從夏你還不知麼?”
蕭飛白眸光輕轉,端的是脈脈柔情相送,遙望著從夏,溫聲說道:“我若早早遇見你,何至於蹉跎到今日?”
“從夏你若願嫁,我現在便與縣主去提。”
“呸,不知羞。”
從夏麵上一紅,道:“郎君還是我家姑娘的長輩呢,這般說話,置我家姑娘於何地?”
“舅舅,你又胡鬨了。”
未央秀眉微蹙,有些不悅。
蕭飛白愛沾花惹草的性子也不知隨了誰,每每遇到快言快語的從夏,他總要逗弄幾句,大有不大從夏說得滿臉通紅,他便誓不罷休的地步。
未央道:“舅舅若再這樣下去,我便惱了。”
“好,好,舅舅的錯。”
蕭飛白見好就收,連連向未央與從夏賠不是。
從夏輕哼一聲,把臉扭在一旁,不與蕭飛白說話。
蕭飛白便湊在未央身邊,又鞠躬,又作揖,說了好一會兒的軟話,未央方道:“舅舅也該收斂些。”
“咱們的這些話,若被旁人聽見了,像甚麼樣子?”
蕭飛白道:“你將明月樓想成甚麼了?一個房間說的話,怎會被外人得知?”
話剛出口,便想起自己與何晏偷聽未央與楚王說話的事情,不免有些心虛,又連忙改了說辭,道:“以後我不說便是了。”
人總是有些特殊癖好的,尤其是貴人,愛偷聽旁人說話,又或者偷瞧小情人的親親我我,以至於不少酒樓為了滿足貴人們的愛好,會做出一些特殊的房間來——從這個房間,能看到另一處房間的情況,且不被房間主人得知。
當然,這種待遇隻有極頂尖的客人才能享受,且是極其隱秘的。
何晏便是這種客人。
何晏的生意做得極大,華京城大大小小的酒樓都有他的參與,被世人戲稱人傻錢多的明月樓也不能免俗。
楚王瞧不上何晏,不僅僅是因為何晏是商戶的緣故,另一個原因,便是何晏從他手上搶了不少生意。
蕭飛白伏小做低哄著未央,見未央緩和下來,蕭飛白又道:“你且讓你的丫鬟退下,舅舅與你說幾句知心話。”
未央看了一眼蕭飛白,很難相信,從他狗嘴裡能吐出甚麼象牙來。
嫌棄歸嫌棄,但未央還是聽從了蕭飛白的話,遣退身邊丫鬟。
木槿隨手關上房門,耳室裡隻剩下未央與蕭飛白兩人。
未央問道:“甚麼話這般神神秘秘,隻能說給我聽?”
“神秘倒不神秘。”
蕭飛白斟上茶,將茶杯推到未央麵前,說道:“隻是你的一些私事罷了。”
未央眨了眨眼。
一個連自己的婚姻大事都沒弄清楚的人,竟還有心思管她的私事?
看來是縣主對他的約束不夠,才讓他這般得空。
“我的私事?”
未央道:“甚麼私事?”
“舅舅可彆告訴我,舅舅想操心我的婚姻大事。”
未央上下打量著蕭飛白,輕笑著說道。
“怎麼?你喚我一聲舅舅,我還不能管管你的婚姻大事了?”
蕭飛白輕啜一口茶,說道。
未央頗為不屑,答道:“爺爺說了,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
“侯爺是侯爺,我是我。”
蕭飛白打斷未央的話,不願與未央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單刀直入問道:“你且告訴我,你對何晏,到底是個甚麼態度?”
說來奇怪,明明之前還對何晏愛答不理呢,怎從海島回來之後,態度便完全不一樣了?
莫不是,在海島上發生了甚麼?
蕭飛白心口一顫,越想越可疑,有些握不住手裡的茶杯。
雖說大夏民風開放,男女之間情到濃時情不自禁,但他一想到自家的未未被何晏那廝糟蹋了,心裡便堵得不行。
何晏此人,除了臉一無是處,未未怎能看上他?
他之前替何晏在未未麵前說好話,打的是無論他說甚麼,未未都不會聽在心裡的主意。
可當現在未未真與何晏要在一起了,他心裡說不出來的彆扭。
隻覺得自己精心侍弄的花草,被何晏那廝盜取了。
蕭飛白臉色變了又變,未央心中有些想笑,便生出幾分想要故意逗他的心思。
未央道:“何世子天人之姿,我甚是心悅他,有何不可?”
未央的聲音剛落,蕭飛白便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杯,向來風流不羈的臉上,此時也閃過一絲慌亂,素來潔癖的他,此刻顧不得去擦自己身上的茶漬,隻是快步走到未央麵前,半蹲下身,平視著正坐在軟墊上的未央,焦急說道:“你怎麼能心悅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