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會被解開,何晏眉峰間的陰鬱之氣淡去許多,看著麵前言笑晏晏與他說著話的未央,思度片刻,最終還是問道:“蕭飛白喜歡你之事,你如何看待?”
他聲音剛落,便見未央麵上有一瞬的不自然。
他忽而又有些後悔,覺得自己不該問她這樣的問題。
可若不問,這件事便是橫在他心頭的一根刺。
蕭飛白與她同處一府,日夜都能相見,而不是像他一般,想要見她,還要找旁人幫忙。
此是其一,其二,是他不敢賭,未央此時對他有幾分心思。
在他看來,未央與蕭飛白,更為親密一些。
未央與他相處時,總少了幾分與蕭飛白在一起的自在暢意。
夜風微涼,何晏的呼吸一下比一下淺。
他不知道,若未央回答她也歡喜蕭飛白喜歡她時,他會有甚麼樣的反應。
宮燈昏黃,何晏垂眸,慢慢飲著茶。
茶水是剛倒的,略微有些燙,他像是感覺不到一般,輕啜一口又一口。
月色皎皎,在地上勾出二人的身影。
何晏隻覺得度日如年,甚至不敢抬頭去看麵前的少女。
不知道過了多久,何晏耳畔終於響起少女的低歎聲:“舅舅喜歡我,我又能怎麼樣?”
“那,你喜歡他嗎?”
何晏聽到自己的聲音。
不安的,帶著不確定的情緒。
未央輕輕搖頭,說道:“我很感激他在我危難之時出現,替我料理了嚴家人,但舅舅就是舅舅,再無其他。”
何晏懸在心口的大石終於落下,長舒一口氣,忽而發覺茶水有些燙,燙得他舌尖微微泛著麻。
他放下茶水,微麻的舌尖有些不利索,心裡縱然有些急,卻也隻能慢慢說道:“既是不喜歡,還是早日說清楚為好。”
“這是自然的。”
未央道:“待賞菊宴結束後,我回到府上見了他,我便與他說清楚。”
“無需等到賞菊宴結束。”
何晏抿了抿唇,努力捋著舌尖,說道:“公主也邀請了他,明日你便會見到他,明日便可以與他說清楚。”
何晏甚少一口氣說上許多話,且語速比往日也快上一些,似乎頗為期待明日未央與蕭飛白的相見。
未央不免有些意外,看了何晏一眼,道:“你很想讓我快點與舅舅說清楚?”
被未央點破心事,何晏麵上有一瞬的不自然,張了張口,似乎是想說甚麼,但到最後,卻甚麼也說不出來。
未央便笑了笑,道:“罷了。”
“我與舅舅說清楚便是了。”
何晏不說,她也能明白何晏的心思。
何晏是喜歡她的,自然是不希望她與任何男人有糾葛。
尤其是,與她相處過密的蕭飛白。
不過說起來,她怎就沒感覺出來蕭飛白是喜歡她的?
是她太過粗心,還是何晏太過敏感?
仔細想一想,大抵是何晏太敏感——論洞察人心,她委實不是何晏的對手。
蕭飛白的事情說開之後,何晏麵上鬱色少了許多,未央再與他說話,便不似剛才那般拘謹小心。
桌上的菜肴是何晏提前安排好的,都是未央喜歡吃的飯菜,未央不大講究食不言寢不語的貴女規矩,夾著一口茶,輕啜一口甜蜜果酒,天邊月色作伴,她再抬眉瞧上對麵般般入畫的何晏一眼,隻覺得生活分外美好。
好菜好酒好月色,又有俊美若天神的人相伴,這趟的菊花展,她委實來對了。
想到這,未央又忍不住想問:“你與公主殿下說了甚麼?公主殿下怎會幫你?”
公主多年不問世事,莫說何晏現在的身份是商戶,縱然是三公九卿求到公主麵前,公主也懶得抬眼皮。
何晏道:“我與她說了我的身份。”
未央微驚,又有些釋然。
是了,廢太子遺腹子的身份,的確值得公主幫何晏。
“那,公主會幫助你恢複身份嗎?”未央又問。
何晏輕輕搖頭,道:“不會。”
“她不願插手天家奪嫡之事,此次幫我,已是極限。”
未央忽而想起那年晉王追殺小皇孫,她與秦青羨走投無路,求助公主,卻被公主擋在門外的事情。
小皇孫是公主一手帶大的,尚且這般待遇,更何況,何晏與公主並不相熟,除卻血脈關係外,再無其他關係,公主根本不會為了何晏,便打破自己的規矩。
想到此處,未央不免有些擔憂,又問道:“你恢複身份之時,有幾成把握?”
何晏陪著未央喝了一杯酒,他酒量不大好,幾杯酒下肚,眼角便染上一層紅。
“我從不做沒把握之事。”
大抵是喝了酒的緣故,何晏的聲音有些啞,看著未央,平靜說道。
他還是騙了她,他做過沒有把握的事情。
他此生做過唯一沒有把握的事情,便是她會不會喜歡自己。
那個冬季她踏雪而來,似雪中精靈一般,他那時便知道,他這一生,完了。
“有把握就好。”
未央悄悄鬆了一口氣,又給何晏斟上酒,說道:“這杯酒,便算我提前賀你恢複身份,成為天家子孫,再無需看旁人的臉色過日子。”
何晏眉頭微動,看了看映著皎皎月光的酒。
未央喝得是果酒,他的酒,卻是實打實的烈酒。
何晏慢慢端起酒杯。
銀質的杯子相撞,未央將果酒一飲而儘。
何晏品著自己杯子裡的烈酒,忽而有些後悔。
如果他知道未央的酒量比自己好,他絕對不會給自己配烈酒——那日在酒宴上把未央喝多的高人是誰?他很想認識一下。
何晏最終還是把杯中烈酒喝完了。
原因非常簡單,他不想讓未央發覺自己有不擅長的事情。
烈酒入肚,何晏有些暈,視線也開始模糊起來,他閉了閉眼,再睜眼,周圍像是起了霧。
麵前的未央豔不可擋,殷紅的唇一張一合的,似乎是在說些甚麼。
他有些聽不清,蹙了蹙眉,用力按了按眉心。
有秋風掠過,明明冷的,他卻覺得身上有些熱,尤其是臉側與耳側,像是有火在燃燒。
他深吸一口氣,想平複自己的心緒,卻發覺越來越暈,最後慢慢合上眼。
意識徹底消失前,他看到未央向他走過來。
他心中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依稀想起蕭飛白曾經罵過他,說他酒量不行也就罷了,偏酒品也是極差的。
自那之後,他便極少沾酒了,再也沒有喝醉過。
直至今日。
“阿晏?阿晏?”
未央連喚數聲,趴在桌上的男子始終沒有反應。
未央有些犯難。
她活了兩輩子,第一次見酒量這般差的人——她對天發誓,她隻給何晏斟了三杯酒,銀質的酒杯裝酒並不多,任是幾歲的孩童,也不會輕易喝醉,偏何晏三杯酒下肚,便沒了聲息。
酒量這般差,她剛才倒酒的時候他怎麼不說?
她隻以為他自幼行商,推杯換盞的經曆不計其數,縱然不是千杯不醉,也不至於幾杯酒下肚,便不省人事。
未央歎了一聲,拉起亭中的金鈴,等著小侍從們前來,將何晏帶走。
秋夜裡有些涼,未央又怕何晏酒後著涼,將掛在屏風處的大氅取下,想給何晏披在身上。
未央拿著大氅來到何晏身旁,月色皎皎,照在何晏臉上。
何晏年齡不大,隻比她大個兩三歲,正是少年人模樣最好的時候,肌膚飽滿有彈性,浸染酒色之後,微微泛著誘人的紅,配著他長而卷翹的睫毛,勾得人心裡癢癢的。
未央忽而覺得自己的手指有些癢。
有那麼一瞬間,她很想戳一戳他的臉,看手感是否與她想象的那般好。
醉酒後的何晏,少了平日裡的陰鷙冷冽,就連眉峰下壓時的厭世感,也淡去了許多,靜靜地閉著眼,嘴角微微抿著,略帶著幾分孩子氣。
還彆說,這個模樣的何晏,委實很想讓人狠狠欺負一把。
作者有話要說:三杯倒的何晏:我有特殊的撩妹技巧╰(*`︶`*)╯
突然發現,已經快三十萬字了啊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