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十月的天氣,夜裡有些涼,夜風拂麵而過,微微蕩起披在何晏身上大氅上的絨毛。
何晏的衣服是蓮青色的,大氅是狐裘,兩種顏色交織,映著他清冷俊美的側臉,越發顯得他如高山雪蓮一般,可遠觀不可褻玩。
但偏偏,此時的何晏,是醉了酒的。
酒醉之後的何晏無意識,趴在矮桌上,睡顏略帶幾分孩子氣,狐裘大氅的絨毛在他臉側晃著,他似乎是覺得有些癢,好看的眉頭動了動,原本抿成一條線的薄唇翹了翹。
像是稚兒在撒嬌。
未央按了按胸口。
糟糕。
越來越想欺負他了。
要不,就一下?
她就想試一試,看他俊美若天神的臉的手感,是否與尋常世人不一樣。
未央環顧周圍,四下無人,搖金鈴喚來的小侍從們從外麵走過來仍需要一頓時間,隻要她動作足夠快,沒有人會發現她對何晏做了甚麼。
這般一想,未央想戳何晏臉的心思越發蠢蠢欲動。
“阿晏?”
怕何晏突然醒來,未央又喚了一聲。
趴在矮桌上的男子一動未動。
未央放了心,輕輕抬起手,豎起食指,用指腹小心翼翼在何晏臉上按了按。
還彆說,手感就是不一樣。
像剝了殼的嫩雞蛋,像是剛盛出來的凍牛乳,又像是質地極好的羊脂玉,細膩絲滑,讓人欲罷不能。
手感實在太好,未央有些不想見好就收。
趁周圍無人,她並起拇指與食指,在何晏臉上捏了捏。
醉酒後的何晏身上有些熱,連帶著臉也是熱熱的,偏他們現在在聽雪亭,時不時有秋季夜風吹來,微熱的臉,趁著微涼的風,細膩的手感讓未央不願就此停下手。
右手已經上了,左手自然不能閒著。
反正現在沒人,沒人知道這裡發生了甚麼。
就連“被害人”何晏,此時也是不知道的。
未央伸出罪惡的左手,兩手齊下,柔滑觸感傳來,讓她的眼睛忍不住彎了彎。
這般好看的臉,這般好的手感,怎就生在了男人的身上?
若是女子,她還能時不時地揉捏一番,生成男子,她就隻能遠遠瞧著了。
尤其是,當那人是以冷冽厭世聞名的何晏時,她那些想揉捏一番的小心思,注定隻能深深埋在心裡。
唯有趁何晏酒醉無意識時,她才能略得償心願。
可饒是如此,她也要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下手太重,驚醒了醉夢中的何晏。
未央輕手輕腳,指腹一路往上,來到何晏的微蹙著的眉峰。
這樣不好,他要笑著才好看。
未央悄悄按了按他的眉心,將他蹙著的眉峰悄悄分開。
眉頭舒展開來的何晏,少了幾分拒人千裡之外的疏離,眉眼間的昳麗便再也藏不住,若修行千年,來塵世中勾人魂魄的妖。
未央仍嫌不夠。
豔色的眉眼,就應該配著微勾著的唇角,而不是現在的,略帶孩子氣的微抿著的唇。
未央又伸出手,手指向他唇角按去,想要將他抿著的唇角微微分開。
然唇瓣上的觸感,又與臉上的不同,略顯冰涼的,又略帶三分韌感,比之細膩的臉頰,竟有一種勾人手感。
明明他的唇很涼,未央卻覺得指腹開始熱起來,甚至有些燙。
未央縮回了手。
這種感覺太奇怪。
哪怕收回手,剛才的酥麻燙感依舊存在的,甚至讓人的心口微微有些熱。
未央向他唇角看去。
好看的人,沒有一處是不驚豔的,他的眉眼生得好,唇形更是好,薄薄的唇,抿在一處時,鋒利若出鞘的刀劍,將他眉眼間的豔色遮去幾分。
皎月朦朧,未央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一下更比一下快。
若有木槿在側,此時為她把一下脈,便會說姑娘心血翻湧。
未央不敢再看何晏。
大抵是他的唇生得太好了,才會讓她有這種異樣感覺。
又或許是,今夜的月色太好,她又吃了酒。
未央為自己找著借口,不敢再去碰觸何晏的臉。
甚至連視線也微微避開他的臉。
夜風徐來,拂在未央臉上,未央卻隻覺得,麵上有些燙。
大抵是酒勁上來了罷。
未央胡亂想著。
有那麼一瞬間,她希望侍從可以早些來,早些將自己的異樣情緒解開。
可侍從來得很慢,讓她有種度日如年的感覺。
身旁的何晏呼吸平穩,略帶酒氣的氣息,更是讓她心緒難平。
未央按了按胸口,自嘲一笑。
她大抵也是醉了罷。
不知道過了多久,侍從終於來到。
未央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向侍從道:“何世子吃醉了酒。”
這些侍從是公主身邊的,少言寡語,做事妥帖,聽未央這般說,便點頭道:“奴婢這便讓人去準備醒酒湯。”
說著,吩咐最後麵的那個小侍從。
小侍從應命而去。
何晏醉得太狠,侍從們又準備了軟轎,準備將他抬往住處。
未央看著斜倚在軟轎上的何晏,問道:“何世子住在哪個院子?”
侍從笑了笑,道:“在姑娘隔壁的天水院。”
未央眉頭微動。
大夏雖然民風開放,但也不至於男女混住,若是開宴席,貴女們與兒郎們的住處是不在一起的,貴女們一方院子,兒郎們是另一邊。
何晏的住處離她這般近,多半是何晏求了公主,讓公主一早便安排好的。
天水院離未央的院子頗近,未央便與抬何晏的侍從們一道回去。
未央出了聽雪亭,便將幾個丫鬟在院外廊下說笑著等著她,見她出了院子,連忙迎了過來。
從夏眼尖,一眼便瞧見了軟轎上的何晏,忍不住問道:“姑娘不是見公主麼?怎與何世子一同出來了?”
木槿向來心細如發,拉了拉從夏衣袖,示意這些問題等回到自己院子再問不遲。
未央道:“待會兒再說。”
從夏見此,隻好收起滿腹疑惑,一路走,一路看著歪在軟轎上睡著的何晏,心裡好奇到不行。
何世子一貫謹慎自持,何時有過這般慵懶模樣?
不過,這樣的何世子,倒比往日裡陰沉得嚇人的模樣順眼多了。
從夏多瞧了幾眼,抿唇笑了起來。
不多會兒,眾人抵達休息的庭院,侍從向未央道彆。
未央看了看神智仍不大清醒的何晏,細細囑咐讓侍從照顧好何晏,又讓從夏拿了錢,打賞跟在何晏身邊伺候的小侍從。
喝醉酒的人,最是能折騰,也最容易生病了。
侍從收了打賞,笑著應下。
未央目送侍從們抬著何晏的背影消失在天水院。
“姑娘,彆看了,人都走遠了。”
從夏在未央眼前揮揮手,笑著說道。
未央連忙回神,往自己房間走。
木槿聞到未央身上的淡淡酒氣,一回院子,便去熬製醒酒湯。
很快,木槿捧來醒酒湯。
未央輕啜一口,忽而對木槿道:“你把這個燙給隔壁的天水院送過去一份。”
“何世子身邊沒帶人,宮人們大多捧高踩低的,未必會有你熬製得用心。”
“姑娘委實關心何世子。”
木槿笑了笑,又盛來一碗醒酒湯,讓小丫鬟給何晏送去。
未央連被從夏木槿打趣,麵上有些不自然,低頭飲著醒酒湯,掩飾著自己的情緒。
她才不是關心何晏,她隻是投桃報李罷了。
——何晏對她極好,幫她良多,她若對何晏的處境冷眼旁觀,那便是刻薄忘恩了。
從夏又來問未央怎遇到了何晏。
何晏的身份尚未公開,從夏又是心直口快之人,未央不好多說,略微敷衍兩句,便道:“我有些累了。”
與何晏相處時,隻覺得世間過得極快,與何晏分開,方知自己與何晏獨處了許久。
夜色深沉,她又喝了些酒,酒意一上來,便有些犯困。
眾人忙伺候未央梳洗。
梳洗完畢後,未央躺在床榻上,閉上眼,腦海裡便出現何晏略帶幾分孩子氣的睡顏。
何晏的臉浮上心頭,指腹處似乎又傳來酥麻燙感,未央握了握指腹,隻覺得麵上有些燙。
也不知道,現在的何晏如何了。
她給了小侍從們那麼多銀子,小侍從們應該會把何晏伺候得極好罷?
未央迷迷糊糊地想著。
酒意與困意一同襲來,她慢慢進入夢鄉。
未央睡得並不安穩。
她夢到三月暖陽,桃花在枝頭笑鬨著。
春風拂麵而來,桃花紛紛揚揚落下,將地上鋪成一片粉紅。
她伸手,接下一朵飄飄揚揚落下的桃花瓣,湊在麵前看著。
她身後立在一個人,自背後環著她的腰,將下巴抵在她的肩膀處,呼吸間的熱氣灑在她的頸窩處,她隻覺得癢。
“彆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