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1 / 2)

第六十九章

仔細想來,她大抵是喜歡他的吧。

若不喜歡,又怎會有牽腸掛肚,茶飯不思?

甚至生出想要硬闖皇城的衝動。

當然,僅僅是衝動。

若是她為何晏闖了皇城,才是真正害了何晏。

她不能衝動。

未央手指微微收緊,深呼吸一口氣,慢慢說道:“這十日裡,半點消息不曾傳出。”

“無論是十三,還是爺爺的人,都打探不到阿晏的消息。”

十三是何晏的暗衛,收集情報是一把好手,爺爺的麾下更是臥虎藏龍,能得知尋常人根本打探不到的消息。

如今這兩撥人問不到何晏的消息,天下還有誰能知曉何晏的現狀?

此時的何晏,多半是凶多吉少。

未央胸口輕輕起伏著,閉了閉眼,略微調整著呼吸,想將心頭的煩躁壓下去。

然而無論她怎麼做,五臟六腑都像是在火上煎著一般,讓她根本無法靜下心來。

“天子這是有意不讓外界得知他的消息。”

除了這個理由,她再想不到其他原因。

可天子為甚麼這麼做?

僅僅因為薑黎的消失?

何晏做不了天子掌中最為鋒利的劍,天子便要處置他?

想到此處,未央心底陡然一寒。

若真是如此,那高高在上的天子,也太薄涼了些。

但轉念一想,天子連自己培養了幾十年的太子都能親手殺死,並下令處死太子所有兒女,他一手帶大的太子,他尚且不放在眼裡,更彆提與他隻有血緣關係,沒有太多祖孫情誼的何晏了。

未央越想越擔憂,抬手用力按了按眉心。

未央的異樣讓蕭飛白搖著的描金折扇頓了頓。

蕭飛白攏起折扇,放在掌心,上下打量著臉色略顯蒼白的未央,劍眉皺了皺,須臾間,又舒展開來,說道:“天子行事,向來讓人摸不準他的心思。”

若是摸準了,他便不是天子了。

蕭飛白腹誹著,道:“你無需太擔憂表弟,表弟終歸是天子的孫子,先太子唯一的血脈——”

“可是舅舅忘了,先太子是天子親手殺死了。”

未央打斷蕭飛白的話,眉頭緊蹙,道:“天子對先太子如此,又會對先太子唯一血脈的阿晏,有多少親情?”

“天家容不得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你倒看得透徹。”

蕭飛白眉梢輕挑,悠悠一歎,道:“生在天家,這是他的命數,咱們怨不得天子。”

捫心自問,若他坐在天子那個位置,他未必能比天子做得更好——先太子謀逆的事情,是鐵板釘釘的。

世人都道天子心狠手辣,親手斬殺自己一手帶大的先太子,可誰又曾想過,先太子兵變逼宮之際,何嘗不是往天子心口遞刀子?

天子與先太子之事,原也分不出一個對錯,不過是立場不同的利益紛爭罷了,真正可憐的,是他白家。

白家為大夏坐鎮雍州數百年,戰死在疆場的兒郎不計其數,可縱然邊關苦寒,蠻夷驍勇善戰,白家亦不曾退後半分。

白家在,雍城便在。

可白家的忠肝義膽,最後換來一個夥同先太子謀逆而滿門抄斬的罪名,錚錚鐵骨沒有死於沙場之上,卻被自己最為信任的人下令斬殺,這種悲涼與絕望,才是讓人午夜夢回都忍不住徹骨生寒的。

思及往事,蕭飛白眉眼間的笑意淡了一分,但轉瞬之間,他又恢複往日言笑晏晏模樣,刷地一下打開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對滿麵愁容的未央說道:“這樣,咱們分頭做事,我去找薑黎的下落,再去與大司農林源接觸一下。”

“林家若想要傀儡,年富力強的蜀王,怎比得上天真稚氣一團孩子氣的小皇孫?我的話,林源大抵是能聽得進去的。”

未央頷首,道:“辛苦舅舅了。”

蕭飛白笑了笑,收起折扇敲了敲未央額頭,溫柔笑道:“說甚麼傻話?天塌下來,有舅舅替你撐著。”

“放心,表弟不會有事的。”

“我也希望他不要有事。”

未央低頭,咬著唇,唇瓣微微泛著白。

蕭飛白眸光輕轉,打趣道:“幸好被天子扣下來的隻有表弟一人,若我與他一同被扣下,隻怕未未此時害怕得要掉金豆子了。”

未央一怔,抬頭看著麵前蕭飛白。

窗外陽光稀薄,夕陽西下,餘輝無力地將紅暈灑在大地。

微微的紅色漫過鏤空的窗台,飄進屋中,將蕭飛白的鬂間與臉色染上一層好看的紅。

時下又有微風,輕輕蕩著蕭飛白額間不曾挽起的發。

蕭飛白輕輕淺淺笑著,颯遝風流,姿容天然,儘顯世家子弟的清貴雍容。

未央有一瞬的失神。

不是的。

蕭飛白在她心中,亦是極為重要的,若是可以,她願意用自己的性命,來換蕭飛白的命。

可這種重要,與何晏的不同。

何晏是撕心裂肺,錐心刺骨,而蕭飛白,是生死與共,願為知己死。

兩者不能混為一談。

“舅舅說錯了。”

未央低頭輕輕一笑,而後複又抬起頭,夕陽的餘輝落在她眼中,將她眼尾塗上淡淡的紅,她淺笑,像極了熱烈又倔強的子午花。

“怎地錯了?”

忽然間,蕭飛白有種不好的預感。

蕭飛白輕眯眼,上下打量著麵前的未央。

她是極其明豔張揚的長相,從眉梢,到嘴角,沒有一處不驚豔。

過於驚豔的五官讓她的美略帶侵略感,說句光豔逼人亦不為過。

這樣的長相,一看便是殺伐果決不好惹的性子,做起事情來,乾淨利落,不拖泥帶水。

蕭飛白默了默。

他以前的打算,似乎要落空了——他的未未,此時明白的自己的心思。

明白之後,以她的性子,自然是要與他分說清楚的。

他不想要這種清楚。

蕭飛白攏起了折扇,又敲了一下未央的額頭,說道:“舅舅若被天子扣下,生死不知,你難道不擔心?”

“若是不擔心,舅舅可是會傷心的。”

不等未央開口,他便搶先說道:“小沒良心的,虧得舅舅整日將你捧在手心裡,生怕你受了委屈,受了刁難。”

“而今侯爺還朝,你有了更大的靠山,便將舅舅拋在腦後,可侯爺如今年齡越發大了,護不了你一輩子,唯有舅舅,才能一直陪著你。”

說到最後,他的目光越發柔和,像是含了蜜,摻了糖,直將人的心口融化了。

“彆想這麼多,舅舅一直都在的。”

蕭飛白笑了笑,伸手攏了攏未央被清風吹得有些散亂的鬢發。

“可是舅舅——”

“沒有可是。”

蕭飛白笑著打斷未央的話,偏過臉,看了一眼窗外景致。

落葉紛飛,蕭瑟秋季逐漸過渡到喊冷冬季,晝夜開始越發明朗,嚴寒即將降臨人間。

他與未未的朦朧關係,似乎也要走到了儘頭。

他的未未,終究還是長大了。

蕭飛白收回目光,笑了笑,道:“舅舅還有事,先去忙了。這幾日,你若有緊急事情,便讓十三來找我。”

說完這句話,他不等未央回答,便起身離座,大步走去。

金烏西墜,將他的影子拉得極長。

他打開折扇,輕搖折扇間,腰間掛著的瓔珞被秋風刮了起來。

飄飄蕩蕩的,似乎有些戀戀不舍。

未央起身,目送蕭飛白的背影遠去。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蕭飛白似乎有意在躲避她想說的話。

她或許應該攔著他,把自己的心思與他講明白?

可這樣一來,便顯得有些刻意了。

罷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何晏的消息,其他的事情暫且往後放。

待何晏從皇城出來之後,她再去與蕭飛白分說不遲。

未央打定主意,便喚來木槿伺候筆墨——向公主下帖子,求見公主。

雖然公主不問世事,對一切都漠不關心,但她總覺得,薄涼冷心冷情的公主,心裡是有著柔軟的親情的。

若是不然,也不會在得知何晏的身份之後,便彌補似的,將何晏帶到她身邊,讓她解開與何晏的誤會。

木槿很快來到,研磨鋪紙。

未央寫好帖子後,讓木槿派人儘快送往宮中。

何晏已經十日沒有消息了,她心中委實懸心不下。

多耽擱一天,何晏便多一分危險——對於心狠手辣的天子,她實在不敢有太多期待。

何晏能得到天子的青眼,僅僅是因為何晏得用,替天子除去很多他不方便動手去除的人。

可當何晏出現重大失誤,影響天子彈壓眾多藩王,不再是天子掌中刀,那麼何晏,便沒有了存在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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