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1 / 2)

第七十章

若他是父王,絕不會犯如此愚不可及的錯誤。

那般拙劣的騙局,也隻有他那位父王才會相信。

何晏眸光微冷,下壓的眉峰裡滿是不耐之色。

“你啊,”

天子輕歎一聲,語氣不辯喜怒:“當真是一點都不像你的父王。”

何晏眉頭微壓,不置可否。

“罷了,你再好好想想。”

半開著的鏤空窗戶送來陣陣微風,撥動著天子發白的發絲。

天子起身,負手而立,說道:“老小求見朕,八成是為你的事情過來的。”

說到這,天子聲音微頓,偏過臉,看了一眼垂眸不語的何晏,又道:“朕很好奇,未央與他說了甚麼,才能將他請過來。”

聽到未央的名字,何晏沒甚表情的臉上閃過一絲波瀾,他輕抬眸,目光撞上饒有興致打量著自己的天子。

天子聲音篤定,道:“你很緊張她。”

何晏手指收緊,指尖微微泛著白。

天子笑了笑,繼續說道:“晏兒,人一旦有了軟肋,便不再是無堅不摧。朕與你說的條件,你再好好想一想。”

何晏繃著臉,眉峰下壓得越發厲害。

天子拂了拂衣袖,轉身大步離開。

老黃門彎著腰,緊跟著天子離開。

光祿勳看了一眼麵沉如水的何晏,神情若有所思,而後手指按了按劍,亦離開偏殿。

守在殿外的衛士們關上殿門,稀薄的陽光自窗台處漫了進來。

時有微風襲來,殿內燃著的宮燈的跟著清風搖曳著腰肢,明明暗暗的燭光映照在何晏陰沉不定的臉上,長長的睫毛在他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端起矮桌上的茶水,一飲而儘。

茶水放了許久,略有些涼,他又喝得急,微涼茶水入腹之後,涼意侵蝕著五臟六腑。

他放下茶杯,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胸口輕輕起伏著。

軟肋........

未兒的確是他的軟肋。

曾支持他活下去的救贖。

但天子還是說錯了,未兒從來不是甚麼嬌柔女子,她是他的軟肋,更是他的盔甲。

如同今日,他進宮多日杳無音信,她便尋了楚王來求天子。

她不是依附著他的菟絲花,她熱烈的迎著太陽怒放的子午花。

何晏麵容上的陰鷙之氣淡了一分,緊抿著的薄薄唇角慢慢舒展開來。

可,若是為了未兒,天子的條件,也不是不能答應。

何晏手指撚著矮桌上的鈞窯杯子,燭火映照在他昳麗麵容上,一半明,一半暗。

........

天子自偏殿離開,便往自己的寢殿走。

尚未走進寢殿,他便聽到殿內楚王的輕笑聲。

天子停下腳步,站在廊下,順著開著的窗戶往殿內看去。

楚王已經在等候,喝著小宮人捧來的茶,勾人的桃花眼瞥著一旁伺候的貌美小宮女,輕挑風流的話一句接著一句,直引得小宮女麵紅耳赤,笑聲連連。

天子搖了搖頭。

老黃門看了一眼天子臉色,斟酌著說道:“楚王殿下越發沒規矩了。”

天子抬腳往前走,沒將楚王與小宮女的說笑放在心上。

楚王是太上皇幼子,那年他奪了皇位,將父皇尊為太上皇,關係分外緊張,是楚王往來奔走,小小的身體輾轉兩宮,緩和了他與父皇的關係。

父皇崩天之際,拉著他,對他道:“皇位孤已經給你了,你也該滿足了。”

“如今孤隻有一件事懸心不下,你可莫再叫孤失望了。”

父皇將年幼的楚王托付於他,他重重點頭,說絕不辜負父王的重托。

父皇崩天後,他給楚王選了最為富庶的封地,又擇了出身最好的王妃,隻是楚王似乎不大喜歡那位王妃,持劍將王妃送上了西天。

他氣得不行,狠狠將楚王責罵一頓,壓著楚王去王妃母族賠罪。

楚王梗著脖子不願去,說寧願一死給王妃抵命,也不會承認自己的錯誤。

楚王年少氣盛,直將他氣得仰倒,他沒了辦法,隻好親自登門向王妃的母族賠罪,又許了王妃家中兒郎高官厚祿,才將此事平息。

想起往事,天子直搖頭。

他這個幼弟,倒比他的子女讓他更為操心。

天子大步走進寢殿,喚了一聲楚王的小名。

楚王懶洋洋起身,麵上滿是笑意,道:“皇兄讓我好等。”

剛才與楚王說笑的宮女,見天子突然前來,嚇得魂不附體,伏在地上磕頭,身體不住地顫抖著。

天子瞥了一眼小宮女,問楚王道:“你喜歡?”

楚王笑了笑,道:“自然是喜歡的,就是不知皇兄是否肯割愛。”

“那便送你了。”

天子揮手,讓老黃門帶小宮女下去梳洗換衣。

小內侍捧來茶。

天子抿了一口茶,道:“說起來,這是這月你從朕這要的第四個宮女了。”

“美色雖好,你也要節製一些。”

天子上下打量著楚王,說道。

“皇兄,我正值壯年,荒唐風流些也沒甚麼。”

楚王渾然不講天子的話放在心上,陪著天子喝了兩盞茶,拿著身下的軟墊,往天子身邊挪了挪,笑眯眯道:“皇兄,我近日得知一個秘密,不知真假,想來討皇兄一個示下。”

“甚麼秘密?”

天子抿著茶,神色如常。

窗外又起了風,卷起枝頭上不願墜下的黃葉。

楚王道:“我聽聞,那個商戶何晏,是太子妃的幼子。”

對他而言,太子妃隻有一位,溫柔端淑,聖潔高雅,如天上的仙人一般。

“不錯。”

天子頷首道。

楚王便笑了起來,道:“皇兄既然知道他的身份,為何還讓他繼續做北海郡何家的子孫?”

天子眉頭微皺。

“皇兄仍放不下先太子做下的蠢事?”

楚王放下茶杯,手指輕扣著矮桌,言笑晏晏道:“皇兄是聰明人,先太子謀逆之事,隻怕是受了旁人教唆所致,並非發自本心。”

“更何況,小皇孫實在太小,心思稚嫩,皇兄為帝時,他尚且壓不住我那幾位兄長,一朝皇兄去了,那幾位兄長能做出甚麼事情來,我縱然不說,皇兄也能猜得到。”

天子垂眸,眼底一片深沉。

楚王的聲音仍在繼續:“我今日既然過來,便知曉皇兄為何將他扣下。”

“他年輕氣盛,行事難免莽撞,言差語錯間衝撞了皇兄,皇兄心中又對先太子有著怨氣,自然對他沒甚麼好臉色,可是皇兄,你氣歸氣,他終歸是太子妃的幼子,您現在最好的選擇——”

“怎麼就是朕最好的選擇了?”

天子突然開口,打斷了楚王的話,看著麵前倜儻風流的楚王,語氣不明道:“先帝在世時,曾最屬意你為帝。”

楚王一怔,沒說完的話儘數咽回了肚子裡。

天子笑了笑,繼續道:“咱們大夏,不講究長子繼承那一套,朕能位尊九五,不過是手下的臣子得用罷了。而今朕膝下皇子儘喪,隻剩一位對朕懷恨在心的公主,未嘗不是上天對朕的報應。”

“皇兄——”

楚王張了張口,想說甚麼,然而不等他開口,天子便抬手製止了他的話,笑得一臉的慈祥,說道:“朕已經過了五十知天命的年齡,權利對於朕來說,早已沒有年輕時那般重要。”

“朕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最後這段時光裡,朕想過得痛快些。朕思來想去,燕王看似莽撞心直口快,,實則頗有心計,蜀王八麵玲瓏,居心叵測,寶兒那孩子又太小,唯有你,正當壯年,是父皇最鐘愛的,曾有意將天下交托的子嗣。”

楚王呼吸微頓。

“你雖行事荒唐些,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是甚麼大毛病,且這些年來,將楚地治理得井井有條,你的才乾,朕都看在心裡。”

天子聲音溫和,然而楚王聽著,卻像是催命的符紙一般——晉王的前車之鑒,他還記著呢。

這個節骨眼,誰是皇儲,誰便是眾矢之的。

“皇兄,我不就是問你要了幾個宮女麼?”

楚王穩了穩心緒,笑著說道:“你至於這般嚇我麼?”

“你若是舍不得,我將那些宮女還回來便是了。”

說話間,楚王便讓老黃門喚自己隨從進殿,讓隨從將天子賞賜他的宮女儘數送回皇城。

老黃門看了一眼天子臉色,笑容可掬道:“王爺,天子送給您的東西,哪有收回來的道理?”

“這哪成呢?你沒見皇兄生氣了麼?”

楚王皺眉說道,起身便要往殿外走,準備自己親自去囑咐侍從。

天子揮手,讓老黃門退下,對楚王道:“你坐下。”

楚王停下腳步,看了看神色如舊的天子,有些拿不定主意。

天子扶著矮榻,慢慢站起身,走到楚王身邊,拍了拍楚王的肩膀,聲音蒼老:“朕是真的想將天下傳給你。”

“阿晏那孩子對朕滿腔恨意,將大夏交給他,朕不放心。”

楚王劍眉微動,看著麵前的天子,不知如何接話。

他這位長兄,似乎已經很老了,以前他需要仰著頭才能與他對視,現在他需要低著頭——年齡越大,身量便越小,甚至還隱隱有些駝背,看上去與普通老人沒甚麼兩樣。

可儘管如此,他對這位長兄依舊充滿敬畏。

長兄是逼宮奪的位,將父皇幽禁在皇城的三清殿。

聽人講,父皇初到三清殿時,曾氣得日夜嘔血。

長兄得知了,打發禦醫來瞧,讓父皇放寬心,說他會將大夏治理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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