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屋裡再度陷入沉默。
何晏緊緊抿著唇,麵上有一瞬的不自然。
未央眨了眨眼。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麼?
何晏的臉色,似乎有些怪怪的.......
未央心中不解,看了又看何晏。
何晏手指握緊茶杯,複又鬆開,好看的眉頭皺成溝壑,讓人有種想要伸手將他眉間撫平的衝動。
“我去與他們解釋。”
何晏道。
未央頷首。
好奇怪啊,為甚麼要換床?
未央心中不解,小口飲著茶,目光隨著何晏走。
何晏起身走至房門外,攔下吭哧吭哧搬著床的小侍從,冷聲說道:“不需要。”
“啊?貴人不要換床榻?”
小侍從探頭探腦往屋裡看,剛冒出頭,便見何晏眉眼間滿是陰鬱,如潛藏在黑夜中伺機而動的毒蛇,讓人不寒而栗。
小侍從打了個哆嗦,當下再不敢多說甚麼,心裡直道晦氣,招呼著來人,將抬上來的床榻再搬回去。
破壞氣氛的人消失在走廊儘頭,何晏又回到屋內。
未央一手托著腮,歪了歪頭。
她心中雖滿是疑惑,但也知何晏的性子,他不想說的事情,旁人再怎麼問,也問不到甚麼。
罷了,左右不是甚麼要緊事,不說便不說了。
未央這般想著,問出另一件事:“你準備如何對付楚王?”
楚王之所以能挾持她離開華京城,其原因是何晏對天子做出了妥協,這個妥協裡,肯定包括縱然今日放了楚王,日後何晏也會將楚王的人頭雙手奉上。
想到此處,未央心裡便有些不痛快。
若是可以,她希望楚王能好好活著——冰冷殘酷的天家,重情重義的楚王是一個異類。
何晏抬眸看了一眼未央,問道:“你不希望他死?”
“自然。”
未央頷首,試探問道:“有法子能保住他的命嗎?”
何晏目光落在未央脖頸處的傷口。
傷口早已止住血,用紗布敷著,絲毫不見之前鮮血溢出的模樣。纏在她脖子處的紗布質地柔軟,瞧著不像是繃帶,更像是女兒家的一種裝飾,配著她纖細脖頸,格外賞心悅目。
儘管如此,他瞧上一眼,浮上心頭的,還是那日楚王將利劍送入她脖子處的場景。
鮮血染在劍鋒上,白的劍,紅的血,刺得他眼睛生疼。
何晏眼睛輕眯,聲音低了一分:“藩王行弑君之舉,死路一條。”
“我要是他,我也弑君。”
未央不以為然地撇撇嘴,說道:“當今天子刻薄寡恩,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個道理,你比我更明白。”
“莫說楚王,隻怕其他藩王心中也有這種想法,隻是心思沒楚王這般淺顯,隱藏得極好罷了。”
何晏抿了抿唇,目光從未央的傷口處移開,沒有接話。
他眸光輕轉間,未央方察覺他在看自己的傷口。
未央抬起手,撫了撫被紗布敷著的傷口,見何晏視線有意無意看著自己脖子,清冷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心疼,未央心中一動,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漫上心頭——何晏要殺楚王,莫不是因為楚王傷了她?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便被未央很快否決了。
何晏身份尷尬,處境艱難,行事謹慎小心,從不做對自己沒有益處的事情。
楚王拿她做威脅,何晏隻能向天子低頭,讓天子放楚王走。
天子功於心計,才不會無緣無故賣何晏這個麵子,何晏若不講楚王的人頭雙手奉上,怎好對天子交差?
何晏殺楚王,是因為他彆無選擇,而不是因為她。
想通這件事,未央心中越發煩悶。
她費儘心思,甚至動用苦肉計救下的楚王,難道隻為成全何晏彰顯自己能力的一項的功勞?
未央蹙眉想了片刻,斟酌著說道:“阿晏,楚王是為了救你,才中了天子的圈套——”
“我不需要他救。”
何晏冷聲答道。
未央張了張口,後麵的話便不知道如何再說。
何晏的回答沒毛病,他本就不需要任何人來救,他自己能救自己,更知道天子的打算,是她當局者迷,心念何晏安危,才連累楚王入局。
“那你隻管殺他,我用自己的法子來救他。”
說不動何晏,未央索性不再多言,揉了揉眉心,情緒有些低落,說道:“這是我欠他的,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
如果不是她,楚王現在還是一個逍遙王爺,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而不是倉皇出逃的亂臣賊子。
“我有些累,便不陪你了。”
未央起身,不再與何晏多說,繞過屏風,徑直躺回床榻。
她得好好想想,怎麼才能從何晏手裡救下楚王,且不連累何晏。
未央下了逐客令,何晏不好多待,臉色陰沉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本欲趁此機會緩和自己與未央的關係,不曾想,卻又因楚王讓他們的脆弱關係再度出現裂痕。
何晏悶頭飲下冰冷茶水,喚來守在房門處的暗衛,問道:“可查到楚王的下落了?”
暗衛抱拳答道:“楚王已入楚境,再過十日,便能抵達楚王宮。”
說到這,暗衛頓了頓,餘光瞥了一眼何晏。
何晏微眯著眼,聲音微冷道:“怎麼?”
暗衛連忙低下頭,答道:“天子的人緊跟其後,怕是不會讓他活著踏入楚王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