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晏手指輕叩著矮桌。
天子自然不會放棄這麼好的機會。
思度片刻,何晏道:“此事由你去做,彆留下任何把柄。”
與其讓天子拿了楚地,不如他將楚王收入囊中。
暗衛應聲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
雪,越下越大了。
未央並不知道何晏的打算,冥思苦想後,終於想出一個既能救楚王,又能將何晏摘出去的法子——楚王可以“死”,且一定要“死”在何晏的手上,這樣一來,何晏便對天子有了交代。
擒殺亂臣賊子這般大的功勞,再找到被林家控製的薑黎,何晏的身份,便能真相大白。
一旦何晏恢複天家子孫的身份,又有豐功偉績在前,天子必要給何晏封號封地,她便求爺爺在這個時候上書天子,讓何晏去統領無主的楚地。
天子很難拒絕這樣的請命。
至於“死”了的楚王,且委屈幾年,待何晏取得天子之位後,再恢複他的身份。
他的目標是弑君,誰做天子對他來講並不重要,他的處境如何,亦非他所看重之事,隻要最終的結果是送天子上西天,恨天子入骨的他,是很難拒絕這樣的要求的。
未央越想越覺得可行,興衝衝來找何晏,將自己的想法說給何晏聽。
何晏喝著茶,眸光輕轉,道:“可行。”
他的暗衛已經去辦這件事了。
再過幾日,楚王的“人頭”便會由他呈到華京城。
未央心中微喜,一掃前幾日的低迷情緒。
又過幾日,暗衛送來楚王的“人頭”。
未央頗為好奇,忍不住墊著腳往裝著人頭的檀木匣子裡看了一眼。
鮮血染紅了檀木匣子,“楚王”頭發亂糟糟的,混著積雪鮮血與稻草,不用想,也知道在臨死之前經曆過殊死搏殺。
再往下看,“楚王”兩眼大睜著,似乎極為不甘,讓姣好的五官顯得極其猙獰可怖。
未央嚇了一跳,墊著的腳踩空,身體向後倒去。
屋裡並沒有鋪地毯,這樣摔下去肯定很疼。
然而讓她沒有想到的是,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何晏身上特有的清冷幽香迎了滿麵。
“當心。”
何晏輕聲道,雙手扶住她的肩膀。
地下燒著地龍,屋裡暖烘烘的,未央穿的衣服並不算多,隔著薄薄布料,她能感覺到何晏微涼的手指,以及何晏呼吸間熱氣灑在她脖頸時的癢。
“多謝。”
未央連忙站穩,隻覺得麵頰發燙。
她怕何晏看出自己的不自然,裝作低頭整理著自己的發。
何晏眉頭微動,靜立一旁。
從他的角度看,緋色蔓延在未央的臉頰耳側,不施粉黛,卻如朝霞映雪般好看。
讓人驚鴻一瞥後,便再也移不開眼。
有那麼一瞬間,他想將麵前的傾城國色擁入懷中。
可是他不能。
沒有人比他更知道,此時的未央,對他仍是抗拒的。
她的心,始終不曾向他完全展開。
何晏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罷了,來日方長,他與未央,有的是時間將隔閡儘消。
這日天氣終於放晴,未央與何晏踏上歸程路。
回到華京,何晏麵呈“楚王”人頭,天子大喜,直誇何晏是棟梁之才。
留在華京城不曾參與追捕楚王的蕭飛白,此時將被林家控製的薑黎救出,帶薑黎麵見天子,陳述多年前的廢太子一案中的貓膩。
廢太子之案牽涉甚廣,朝中武將大多被波及,為求自保,也為還無數戰死邊關的英靈一個公道,武將們在蕭伯信的帶領下上書天子,請求天子徹查廢太子之事。
天子隻得答應。
為了洗刷家族蒙受多年的冤屈,何晏與蕭飛白準備了數年,廷尉府與太常卿剛剛重查此事,他們便將證據送入二人的桌子上。
廢太子之案大白於天下,雍城白家亦是緊跟著脫去叛軍逆賊的帽子。
未央大喜,隻等著何晏與蕭飛白恢複身份,籌劃一切的太子得到應有的懲罰——哪怕他死了,他所作的孽也要被釘在羞恥柱上,用來警示後人。
然而讓未央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天子卻在此時出手,將所有罪責推到大司農林源身上。
病死的太子依舊清清白白,一切的源頭是因為林源運送物資失敗,秦家因此大敗,數十萬將士戰死邊關,林源擔心天子大怒,追究此事將林家滿門抄斬,便想出這等毒計來,嫁禍於白家,逼先太子不得不反。
“天子要保太子?”
蕭飛白挑了挑眉,吊兒郎當道。
未央眼底閃過一抹冷色,說道:“不,他是要保皇孫。”
若一切是病死的太子所為,小皇孫便是罪人之後,失去競爭皇儲的機會。
何晏是先太子唯一的後人,且是嫡出,又比小皇孫大上幾歲,是皇位最好的人選。
小皇孫麵對何晏,本就沒甚麼優勢可言,若再有個罪人的父親,那他便徹底與皇位無緣。
這是天子最不願意看到的局麵——何晏一家獨大。
蕭飛白飲了一口酒。
美酒入喉,他輕歎一聲,道:“天子想什麼呢?直至今日,仍想著製衡之道。”
蕭飛白嗤笑,看了一眼身旁的未央與何晏。
縱然二人甚麼也不說,他也能感覺得出來,他們兩個,已經不是過去的那種關係了。
生與死的關頭,最能將人心拉近,同生共死後,未央原本不甚明朗的心思,此時昭然若揭。
蕭飛白笑了笑,又飲一口酒,忽而轉了話題:“未未,我聽聞秦青羨帶著小皇孫從雍州城回來了。”
“再過幾日,便會抵達華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