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1 / 2)

看到寧卿顫抖的模樣,裴謹很想將她摟進懷裡,可他現在的模樣,恐怕她一點也不想靠近。

她在怕他,可若不讓她怕自己,她會跑,會離開。

匕首哐當墜地,寧卿手上已經浸染滾燙的鮮血,儘管這根尾巴是化形丹幻化而來,可觸感太過真實。

寧卿腦子還有些不清醒,呆在原地,她轉動眼珠看著地上慘烈的場麵,又抬頭看向麵前的男人。

他垂在身側的手不斷滴落血珠,滴滴答答的沁入地毯。

但他卻絲毫不顯狼狽,神情平靜淡漠,眼底的情緒卻讓她心驚肉跳。

寧卿心中不可避免地生出要逃跑的念頭,但她知道自己跑不了。

這些時日,她已經懂得如何穩住他。

強行忍住不斷後退的腳,她一步步走向現在依舊處在發瘋狀態的男人,輕輕牽起他冰涼的大手。

指節分明,覆蓋薄薄一層子白玉般的皮膚,修長手指上沒有半分裝飾物,寧卿取出帕子,將他手上的血跡擦乾淨,可殘留的乾了的血跡卻怎麼也擦不乾淨。

“師兄,你現在受傷了,得先塗藥。”寧卿取出瓶瓶罐罐,一心將剛才血腥的畫麵從腦中驅逐。

突然安靜下來的裴謹任由寧卿給他擦手,卻沒有回答她的話。

寧卿轉到他身後,他的後腰往下一寸之處血肉模糊,這裡是剛才長了尾巴的地方。

她打開藥瓶蓋子的手有些抖,差點將蓋子砸到地上,指腹挖了一些白色的藥膏,散發的淡淡草木香舒緩著她的情緒。

那副圖是她所畫,畫上之人也確實是紀樾,她無法辯駁,可她沒想到師兄反應會這麼大,他好像是誤會了。

但她怎麼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力,現在師兄似乎已經冷靜下來,想必很快就沒事了吧。

尾巴長的位置靠近後腰,倒也不算尷尬,寧卿顧不了這麼多,將抹了藥膏的手指塗抹在傷口處,看著傷口漸漸愈合,她心稍安。

塗完後麵,她轉到男人前方,想給他塗頭上割掉的兩隻耳朵的傷口,但他還是站著,隻是垂眸看著她。

她搞不清楚現在師兄究竟在想什麼,也不知道這一次就這麼過了,還是會延續到以後。

但願不是後者。

寧卿踮起腳,稍稍撇開目光,避免和男人對視,“師兄,你彎下腰,我幫你塗頭上的傷口。”

但他依舊沒有動。

她隻能再次牽起他的手,試圖將他拉下來,但是力量懸殊,若男人不配合,她根本拉不動。

“師兄……”

無措之下正要將手收回,男人卻捏緊她的手。

手背上有青筋浮動,可移到他麵龐,偏偏看著安靜極了。

在寧卿纖細的手指試圖抽出的前一刻,裴謹緊扣著不放。

微垂眼簾,瞳孔淺淡得有些讓人心驚肉跳。

“阿寧,你這是在做什麼?”他出聲。

聽見他說話,寧卿

心中的不安終於散了一分,不說話保持沉默的師兄最為可怕,現在,應該是沒事了吧。

她不確定,隻能悄悄試探。

“替師兄上藥。”寧卿聲音輕輕的,像是一根羽毛在他心上拂過。

“我還以為,你恨不得師兄死在你麵前。”裴謹扯了扯嘴角,手抬起她的下巴,注視她微微顫抖的睫毛。

感受到冰涼的手指在臉上輕撫,寧卿心頭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

“阿寧,害怕麼?”裴謹步步緊逼,指腹又從她的臉頰緩慢移動到她的唇瓣,微微用力,飽滿的唇瓣陷了下去。

寧卿不敢說,她咽了咽口水,可男人像是提前察覺,指尖下滑,抵在她的喉嚨處,她無法吞咽。

男人盯著她看了良久,才鬆開抵著她纖細喉嚨的手指。

“回答師兄,阿寧。”他語氣略沉。

寧卿搖頭,她控製自己說出些無法收場的話,“師兄,阿寧不怕。”

“是真的不怕,還是害怕師兄,裝作不怕?”

神經本就緊繃,現在還搞文字遊戲,寧卿頭都快炸了。

“師兄想讓阿寧怕不怕?”她捏緊手心,抬頭反問。

誰知裴謹竟笑了,“我是師兄啊,是最愛阿寧的師兄,阿寧自然不該害怕。”

“可是。”他的神色冷下來。

“可是阿寧總該做些什麼,師兄才能分辨清楚,阿寧究竟是真的信賴師兄,還是撒謊。”

寧卿看著他的唇一啟一合,快要聽不懂他說的話,做什麼?她怎麼知道她要做什麼。

“那本書呢?”裴謹問她。

那本書,寧卿意識到師兄說的是那本畫有插圖的書,但是這本書在江苑苑手裡。

“那本書沒在我這兒,江苑苑借走了。”

寧卿實話實說,但在裴謹看來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現在,拿回來。”

啊?

寧卿茫然地看著師兄。

“師兄和你一起去。”

裴謹施了個法術,染血的素衫便換了一件,又成了高高在上宛如皎月的謫仙模樣。

根本沒給寧卿拒絕的機會,下一秒她就和師兄一起瞬移到江苑苑所在的青陽峰。

現在不算晚,但也實在不是一個稱得上找人的好時機,寧卿看看身邊站著的男人,無奈隻得上前,她儘量放輕腳步,左拐右拐到了江苑苑住的小院外。

敲了敲門,過了好一會兒江苑苑才慢吞吞地過來,都這個時候了,誰會過來,她看話本子正看得上頭呢,狐疑地探出腦袋向門口張望,見到寧卿心中驚訝,又注意到她一旁站著的裴謹時,更是吃驚。

寧卿單獨過來找她還算正常,可她和裴謹師兄一起是怎麼回事,總不能兩人晚上跑來找她玩兒吧。

“寧卿,裴謹師兄,你們過來是……”

“苑苑,昨日借你的那本書你看完沒?我有點用。”

“你不是已經看完了嗎?還有啥用

?”她已經看了一大半,還剩下一小部分沒看呢,不看完這心裡抓心撓肝的難受。

而且寧卿找她還書,為什麼要和她師兄一起,還是說,他隻是單純過來散散步?

左右都很奇怪。

從白天的時候寧卿就寶貝這本書寶貝得緊,難道說她是寶貝上麵她畫的那副畫?

寧卿也沒法向江苑苑說明情況,她下意識往師兄那邊看了一眼。

不禁開始想,師兄究竟想做什麼。

見寧卿滿臉的糾結,江苑苑雖然不知道她究竟拿回這書想乾嘛,但還是給了她,“你等著,我去拿過來。”

拿著書走出來的江苑苑特意翻到寧卿畫的狐妖少年那頁,指了指,“你看這好好的,我沒弄臟。”

幽幽月光下,畫像格外清晰,裴謹上次雖隻看了一眼,便也記得深刻,耳朵和尾巴的形狀,和身體的比例,他都牢牢把握好,可他越認真,到頭來卻發現,這就是個笑話。

寧卿一把將書合上,她現在連師兄是個什麼神情都不敢再猜測,更不敢抬頭去看,“苑苑我們就先走了。”

她想拉著裴謹趕快離開,但想起這是在江苑苑麵前,不敢再動作,等著師兄再次使用瞬移之術。

可左等右等,她都沒離開原地。

寧卿捏緊手中的書,剛想放回芥子袋,就被身旁的男人拿了去。

隨便一翻就是畫了圖的那頁。

這該翻了多少次,停留了多少次,才能隨意一翻,就是在這一頁。

裴謹視線停留在書頁邊角狐狸少年身上。

往日的記憶全都湧了上來,寧卿救了那隻狐狸,將他抱回去甚至和她同塌而眠。

原來一切都是有緣由的,隻是他竟然沒有發現,隻當是一隻普通的狐狸,任由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轉了這麼久,他卻對此一無所覺。

一個妖族之人,究竟用了什麼法子,在蒼雲宗瞞天過海。

他盯著畫像,似要將其刻入腦中,然後,一陣風拂過,話本子瞬間碎成紙屑,洋洋灑灑,隨著夜風飄遠,除了地上殘留的碎片,一切好似沒有發生過。

紙片柔軟,沒有半分攻擊力,可紙片隨風盤旋,越飛越快,鋒利的邊緣割裂指腹,在男人指腹處留下一絲血線。

寧卿看著飄遠的碎屑,竟覺得輕鬆,那副畫已經沒了,這件事應該就到此結束了。

回到青梧山後,一切都很平靜,寧卿忐忑不安的心隨著時間的流逝也逐漸變得平和。

夜半,她驀然驚醒,仿佛被人窺視,睜開雙眼,就見男人坐在她身側,瞳孔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好似看著她,又好似在看彆處。

此刻的男人仿佛喪失了靈魂,隻套著一層軀殼,眼珠轉動有些遲滯,在夜半時分,更顯詭異古怪。

“師,師兄……”寧卿輕輕喊了他一聲。

男人瞳孔極淺地波動了一下。

就像靈魂回歸身體,身上籠罩的死寂之氣漸漸消弭,男人目光恢複終於清明。

他垂眸,輕蹙眉頭。

剛才他好像陷入魔障,有個聲音不斷從心底引誘他。

隻要他伸出手,指尖貼近她頸部的脈搏,輕輕用力,這股跳動便能徹底安靜。

掌下之人,便能永遠待在他身邊,任憑他做什麼,她都不會生氣,也不會離開。

那股癲狂的念頭越來越深,越來越濃烈,就在他即將被心底的聲音引誘時,他聽見了阿寧的呼喚他的聲音。

頃刻間,男人從地獄回歸現實。

儘管他並未碰到寧卿,可他指尖卻在顫抖,第一次在心中生出了後怕的情緒。

男人俯身而上,扣住寧卿後頸將她拉過,“阿寧,你彆想著離開師兄。”

繼續離開,他也不知,能否控製得住心底瘋狂的念頭。

手緩緩往下,攬住她的腰,緊扣在懷裡,溫暖,乾淨,是阿寧身上的味道。

“師兄,你剛才……”為什麼要盯著她。

寧卿很想問,可最終沒有問出口,如果她沒有醒來,師兄會不會做什麼……

她不敢再想。

裴謹吻吻她的耳後,抱著她入眠。

在寧卿睡著後,裴謹鬆開她,起身坐在床邊,夜涼如水,月光鋪灑,男人長發如瀑,輕輕垂在床上。

他側頭靜看著床上安然入睡的少女,看著她翻身,踢腿蹬掉被子。

俯身將被子給她蓋好,掖掖被角。

又看了不知多久,裴謹起身,走到隔壁一間放滿書的房裡,書中能尋得世人想找的答案,可他找遍了這裡的所有書,也沒能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桌上書籍堆砌,雜亂不堪,向來愛整潔的男人卻沒分出一絲心神去整理。

靜坐半宿,手握玉簡,昏暗中,散發瑩瑩光亮。

蘭溪被枕邊接二連三的玉簡震動聲吵醒了,他本不想管,可一直震個不停,氣的他打開玉簡就想一頓臭罵,看看是誰深更半夜不睡覺擱這兒發消息,但點進去一看,他那上來的脾氣瞬間歇火,被嚇得不輕。

裴謹:【蘭溪,】

【阿寧她有喜歡的人。】

【我現在竟生出了我們一起死了,她就能一直陪著我的想法。】

【可我不想她死。】

阿寧如此喜歡這個世界,怎好將她拉入黑暗一同陪他呢。

【我想將她永遠困在青梧山。】可她也不願。

他想要阿寧待在他身邊,可她卻如此痛苦。

兩種截然相反的念頭在他腦中發生激烈衝突。

想讓她開心,又想讓她留在自己身邊,為何,偏偏不能兩全?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