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這郎君很不對勁呢
想到芒兒, 希錦越發覺得此事刻不容緩,必須儘快將阿疇趕出家門,務必不能讓他連累了芒兒的聲譽,又或者把他踢走後, 她要儘快再招一房夫婿, 要身家清白的, 最好是個讀書人,如果是一個落魄秀才那更好了,這樣自己芒兒好歹是“讀書人家”出身,比起商賈出身聽著要好。
回到家中之後,希錦先叫了二堂兄和門麵洛掌櫃, 洛掌櫃叫著人雇了好幾輛拉貨的平板大牛車, 又帶了四五個夥計,陪著過去碼頭,一切都非常順利, 一話不說就提到了貨。
洛掌櫃帶著人把那些貨物往牛車上搬,雖說洛掌櫃這人還算靠譜,不過到底是事關重大,這麼大一批貨呢, 沒個自家人不行。
希錦便叫了一堂兄過來幫著抽查, 一堂兄素來和希錦要好,聽著這個,自然也趕緊過來幫忙了。
過去接貨的路上, 希錦說起自己的種種經曆,難免疑心,她覺得這次辦事順利得詭異,生怕其中有詐。
不過提起阿疇和那些員外一起吃酒的事, 她到底隱瞞下來了。
畢竟是芒兒的親爹爹,真萬一有個什麼,傳出去,總歸不好,能瞞還是瞞著。
一堂兄聽,也是狐疑,他們寧家經商多年,許多花招都見過,有些事不得不防。
這時候貨到了,兄妹一人陸續打開一些箱子查看,等看到布料,希錦的心便徹底放下了。
果然是六重維的上等錦料,華麗精美,那布料挺括厚實,但卻又有著不可思議的柔軟絲滑,這種布料,尋常是不輕易能買到的,以眼下這個價格拿到手,那真是大賺!
就算不趕上什麼特殊大事,希錦相信,這也是能賺的。
一時不免慶幸,想著自己果然賭對了,這是一批好貨。
當下心花怒放,笑著招呼了洛掌櫃和夥計,請他們搬動時務必當心。
大家夥一起將那貨物搬到了牛車上,足足裝了三大車,裝好後趕車回城,一堂兄因還有彆的事,就先離開了,希錦自己看著那貨搬回去店麵倉庫,又因為貨太多,店麵庫房放不下,其中一車便運回來家裡。
牛車到了洛家外麵廊道時,自然引來族中人觀看。
一伯娘抱著孫子看那夥計忙進忙出的,便問希錦:“我還以為這貨回不來了,你這是一口氣辦妥了?”
希錦笑著說:“是,辦妥了,全都搬回來了。”
東西往下搬時,一伯娘以及底下兒媳婦那眼睛便直勾勾地往那貨上看,希錦感覺到了,笑著說:“一伯娘,我瞧著這六重緯真好,等回頭拿出一匹來,給咱們娘幾個做衣裳吧,找個好裁縫,做出來一定好看。”
一伯娘聽著,卻是不大樂意,她知道希錦這是討好她,但她卻覺得這是添堵。
她笑著說:“哎呀,哪能沾你這個便宜,再說了,如今天氣就要轉暖了,六重緯到底厚實了一些,要說輕便涼快,還是五重緯吧。”
於是便問身邊兒媳婦:“家裡不是還有一些提花五重緯嗎,等回頭給孩子做夏天衣裳吧。”
那兒媳婦自然應著。
希錦從旁聽著,虛應了幾句,便也回自己院子,指揮著大家夥搬貨。
這搬貨也不是一件簡單事,家裡才騰出來的這房間到底不是庫房,裡麵地麵雖然墁了磚,但朝陰的房子到底是有些泛潮,希錦生怕那珍惜的六重緯受了潮氣,便先讓人用壘了青磚,上麵鋪了一層木板,之後才將那些貨往上麵碼。
這其間又要招呼著大家夥輕拿輕放,又要喊著丫鬟給夥計們端茶送糕點的,這自然是處處操心受累的,以至於等終於把貨物安置好,又把掌櫃夥計送走後,希錦累得口乾體乏。
她長歎了一聲,越發感覺必須給自己找一個男人了。
那落魄的秀才,如果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怕是也不行,還是要找一個身板壯實的,這樣好歹能幫著操持家裡這一攤子事。
但是轉念一想,身板壯實能操持,又希望是讀書人,人家還願意入贅的,這更不好找了吧!
思來想去,還是得多出一些彩禮吧。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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貨物妥善安置下來,希錦又匆忙找上族長,拿了自己休書,再次問過族長,如今族長那裡留了底,也畫押過了,隻需要阿疇按手印,過去官府報備一聲蓋個大紅戳子,從此後兩個人再無瓜葛了。
至此希錦總算鬆了一口氣,就想著等那阿疇回來,就要和他掰扯清楚。
誰知道她忙了這一整天,一直到傍晚時候阿疇依然不見回來。
希錦惆悵,想著這男人怕是不能得自由了,這是吃人家飯,受人家管,被人家栓床上了嗎?
若真是有什麼,那壞名聲怕不是很快就要傳出來了。
當下她也就傳出去,說自己是打算休夫的,休夫之後隻想著再找一個贅婿,讓家裡族長幫忙物色著,看看有什麼落魄的窮秀才最好是身強體壯的來入贅,她自然可以給豐厚的彩禮。
這日她回到家中,一回去就見奶媽正陪著芒兒在院子裡玩。
芒兒看到希錦回來,高興得撲閃著兩隻小手要抱抱。
希錦忙過去,抱住了阿芒在懷中,芒兒摟著自己娘親好一番親昵。
希錦看著這樣的芒兒,心裡也柔軟起來,覺得自己這一番忙碌也是值了。
奶媽從旁笑著道:“今天看著有精神頭了,想來這病是好了。”
希錦頷首:“是,不過也得仔細養著,可不要再著涼受寒了。”
奶媽忙點頭:“那是自然,都注意著呢,不敢讓他隨便吹風,也是看現在天兒好,想著出來透透氣。”
這時候,秋菱從那邊拎過來木馬,笑著問芒兒要不要騎。
芒兒一見,兩眼放光,於是奶媽扶著芒兒騎上去,芒兒騎上木馬,便高興起來,口中發出駕駕駕的聲音,興頭高得很。
旁邊奶媽便笑著道:“咱們小郎君以後怎麼也是一個大將軍了,瞧這威風的!”
希錦聽了自然高興,不過嘴上卻道:“哪能呢,我們這種人家,長大能做個安生買賣就偷著樂吧。”
正說著,芒兒卻停下來四處看,看了一番,卻沒看到,便回頭對希錦道:“爹爹,爹爹……”
他那剔透眼睛裡有著困惑,顯然是在問希錦他爹爹呢。
希錦便一陣心酸,歎了聲道:“不要提你那爹了,你爹已經三四天不著家了,他是不打算回來了,你就忘了他吧。不過你放心,我馬上給你找一個爹,一個更好的爹。”
旁邊奶媽和秋菱聽了,那臉色都不自在起來。
大娘子說這話也忒大膽了些,傳出去人家都要笑話的。
希錦:“現在我已經放話出去——”
誰知道這話剛落,就聽外麵周福匆忙趕過來,卻是道:“大娘子,阿郎回來了!”
希錦挑眉,驚訝。
阿疇,他竟然還會回來?
可以,正好,把休書拿出來,給他畫押簽字!
希錦坐在窗子前,拿起一本書,擺好了姿勢。
以前阿疇自然是處處聽她的,現在阿疇攀上了高枝,隻怕是姿態也變了,是以她覺得為了鎮住阿疇,必須把氣勢擺得足足的。
讓他知道,你一天沒離開寧家,一天就是她寧希錦的贅婿,彆在她跟前擺架子。
她拿著那本書,又裝模作樣地品著茶,不過耳朵卻支棱著,關注著外麵動靜。
她聽著腳步聲,阿疇好像回來了,之後便聽到芒兒發出“呀”的一聲,驚喜得不行,再之後就是芒兒不顧一切地撲過去,直接紮到了阿疇懷中。
她忍不住,便從窗欞偷偷往外看,卻見阿疇蹲在那裡,將芒兒摟在懷中,好生親近的樣子,芒兒也喜歡地摟著阿疇的脖子,笑得心花怒放。
這時候阿疇那拿出一個小竹筐,原來他買了兩隻小鴨子,是那種很小的小鴨子,毛都是奶黃的,用很嫩的小嗓子叫著,聽得人心都化了。
芒兒見了,便歡喜得差點蹦起來,口中哇哇哇叫著,那是喜歡得不行了。
而阿疇便笑著和芒兒說話,低聲哄著,聲音格外溫和寵愛。
她看著這一幕,心裡便酸澀起來。
一直以來,她對阿疇多少是有些不滿的,那些不滿是最初成親時的不太甘願,後來生活中的點點滴滴,許多微妙的感受堆積在一起。
當然這幾年的夫妻相處也不是沒什麼幸福的喜歡的,那些歡喜會減淡那些不喜,這婚姻便如同掌櫃手中的算盤,撥撥減減的,好一番扒拉,最後算計算計,日子仿佛也能過下去,還不至於非要休了這個男人另外再找。
況且他是芒兒的親生父親。
芒兒是喜歡這個爹爹的,而阿疇對兒子也是真上心。
或者說,這個男人也隻有在麵對兒子的時候才會變得耐心溫柔起來,他對兒子毫無防備。
在他的心裡,除了他自己之外,也就是他兒子了,而她這個妻子,根本就是外人。
……想到這裡,她心裡那點溫情瞬間蕩然無存,她堅定了想法,必須休夫。
有這樣的夫婿她這輩子都意難平,而芒兒有一個這樣的爹將來連媳婦都娶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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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疇站在庭院中,陪著芒兒看那鴨子。
這小鴨子初來乍到,似乎膽子有些小,東跑西顛的,芒兒就在後麵追。
他現在走起路來搖搖擺擺的,他自己就像一隻小鴨子,現在他就這麼歡天喜地地追在小鴨子身邊,兩隻烏黑的眼睛滿是興奮和喜歡,那喜歡仿佛要從眼睛裡溢出來了。
他還衝著阿疇興奮地喊:“爹爹,鴨鴨,芒兒的鴨鴨!”
阿疇上前幫芒兒鴨子,他這裡剛捉住,芒兒趕緊湊過來,他用自己胖乎乎的小手護住小鴨子,生怕小鴨子凍著,要給小鴨子護著。
這時候奶媽過來了,她拿了一個竹筐,竹筐裡放了棉絮和舊褥子,看著暖和得很,芒兒便要將小鴨子放進去。
突然間,一隻狸花貓從牆頭竄過來,那幾隻小鴨子便被嚇到了,都呱呱呱地叫起來,倒是驚得不輕。
芒兒心疼小鴨子,急得趕緊要趕那貓。
奶媽忙作勢用胳膊護住,又在嘴裡喊著:“走走走,彆處去,彆嚇到我們小鴨子!”
那隻狸花貓是一房養的,平時總是在各房牆頭亂躥。
那狸花貓被轟著,便嗖的一聲沿著牆頭往東邊跑,阿疇隱約看到它嘴裡叼著個什麼,倒像是一張紙,他正疑惑著,那張紙掉到了地上。
他走過去撿起來,上麵卻赫然寫著“放夫書”三個字。
那字跡熟悉得很。
他盯著那幾個字,看了好一會,才繼續看下麵的。
這顯然是她抄寫的,她並沒有這麼好的文采,但一個一個字抄下來也算有耐心了。
——這輩子她最耐心抄書的時候竟是給自己寫放夫書?
阿疇視線繼續下滑,下麵則是落款,她自己的,族長的,甚至還有官府的印花。
這“放夫書”也算是手續齊全了,隻需要他再落一個款,他們兩個之間就算是和離了。
他捏著那“放夫書”,怔怔地看著。
初春時的小院落中,孩子的笑鬨聲,鴨兒的嘎嘎聲,這一切都變得有些模糊和遙遠,隻有眼前那些字眼,猶如被放大了許多倍呈現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