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教授微笑:“怎麼就不行啊,我是女的,我女兒也是女的,小鄭雲不還是女的。我們不也都考上學當了醫生。婦女能抵半邊天,你這個思想覺悟可不行啊。”
根生叔叔尷尬不已:“我們家沒出讀書種子,她成績不好,可不是我不讓她上學。”
孫教授抬眼看站在床頭的芬妮:“聽到沒有,你考的出來,你爸爸就肯定讓你讀下去。你啊,好好學習。”
芬妮捏著手,趕緊點頭。
林蕊環住她媽的胳膊,把人拽到邊上咬耳朵:“芬妮家還有個奶娃娃,要怎麼學習啊。”
看看芬妮臉上的黑眼圈,都快掛到腮幫子上了。昨晚她弟弟一直哭鬨不休,她一夜基本上都沒合過眼。
林母點小女兒的腦袋,睇了她一眼,無聲地譴責她。
現在知道自己有多幸運了?多少孩子連學都沒得上,就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林蕊撅著嘴巴,抱著她媽的胳膊一個勁兒蹭來蹭去。失學兒童的問題又不是她的責任。
孫教授的查房大軍挪到旁邊。
床簾子拉開,林蕊抬眼才驚訝地發現躺在床上的這位是熟人,她姐的朋友,鹽水鵝腿還有五塊錢的生意,孫澤。
“孫哥,你怎麼在這兒啊?你們不是正在軍訓嚒。”
孫澤苦笑著拉開腿上覆蓋的床單,長長歎了口氣。他現在寧可大太陽底下站軍姿,暴雨下頭跑圈。讓他被教官挖苦嘲笑不停歇他都願意。
林蕊看著他裹得跟木乃伊似的腿,目瞪口呆。1988年的大學生軍訓有這麼凶殘嗎?都把人腿腳給打瘸了。他們居然沒炸營?現在的大學生這麼乖?
孫澤很想趁機危言聳聽一番,奈何麵對他外婆孫教授的火眼金睛,他委實沒這個狗膽。
他隻能實話實說,這傷不是被教官摧殘的,而是他們院係籃球對抗賽,他跳起來投球,落下來的時候卻不幸踩上了盧定安的腳。
然後他的腳就直接翻過來了。
林蕊頓時緊張:“我盧哥的腳怎麼樣了?”
好家夥,就孫澤那塊頭那身形,起碼得有一百六十斤往上。這一落下的力道,好像叫重力勢能還是什麼的,該有多大。
孫澤氣得七竅生煙,指著自己裹成粽子的腳強調:“我的腳,重點是我的腳!”
盧定安能有什麼事,腳麵安然無恙,彆說骨頭了,連皮跟韌帶都沒傷到半點兒。他可好,他直接被人拖進醫院,整個腳直接廢了。
孫教授對自己的外孫毫無憐憫之心,隻冷淡地稍抬一厘米下巴示意方向,詢問地看著何半仙:“這個可以嗎?斷了還不超過四十八個小時。”
何半仙點點頭,絲毫不掩飾勉為其難的嫌棄:“湊合著用。”
一個是治,兩個也是治,都到跟前了,總不能不賣老教授的麵子。
滿頭霧水的孫澤就這麼又被拖去治療室重新打繃帶。他驚恐地發現自己綁著的石膏居然直接被“哢擦哢擦”幾剪刀給掰掉了。
“不是。”孫澤被嚇得說話舌頭都打起結來,“那個,我還不到拆的時候。”
傷筋動骨一百天,這最基本的道理他總歸還懂。
“不拆掉怎麼上藥膏。”蘇木責備地看著他,覺得這麼大的人居然不懂事,還怕疼。
孫澤總覺得這話有哪兒不對勁:“可是……”
“彆可是了。”蹭進來企圖看清楚藥膏成分的林蕊時刻不忘捍衛男神:“誰讓你連隊友的球都要搶,少出點兒風頭不就沒事了?榮譽都屬於物理係,要時刻不忘集體主義。”
“物理係?”孫澤頓時變了臉色,氣得麵皮紫漲,“蕊蕊,哥哥白給你鵝腿吃了?我上的是新聞係,新聞係!”
“噢,新聞係啊。”林蕊滿臉無辜:“你不是物理還拿了獎嘛。”
“誰規定物理拿獎就不能學新聞來著。時代需要無冕之王。”孫澤煞有介事。
林蕊遞給她乾爺爺紗布卷,好趕緊轉移話題:“哎,你壞事被你外婆逮到啦?我看孫教授都不願意多看你一眼。”
孫澤搖頭,幽幽歎氣:“她現在啊,就看你姐順眼,都是醫學界的未來。”
林蕊疑惑:“那你為什麼不學醫啊,你外婆你媽媽都是醫生,你家快成醫藥世家了。”
彆怪她功力,但凡有爹媽鋪路領道,家中子弟多半發展都不賴。彆的不說,有人提點著,能少走多少彎路。
孫澤連連擺手:“不不不,小蕊蕊,你知道醫學係的課程表排成什麼樣了嗎?”
看一眼他就頭暈,他傻他才學醫!
“知道現在錄像機已經漲到什麼價兒了嗎?市價四千三!等出手了以後,哥哥帶你去江州飯店吃鹽水鵝啊!”
何半仙微微一笑,突然間發力,痛得孫澤“嗷嗷”直叫。
他飽含熱淚,連連求饒:“我是正確地認識自我,不敢草菅人命。”
何半仙鬆下手,點點頭:“成了。當無冕之王也要對得起你手上的這支筆,彆再瞎扯什麼一個蘿卜千斤重,兩頭毛驢拉不動。”
孫澤腳踝包裹上了,膽兒立刻肥了,直接回懟:“那也得家裡有田的人相信才行。他不是農民的兒子,他沒下過地?他能信畝產十三萬斤,願意自己哄自己開心,怪誰呢。”
何半仙猛的一拍孫澤的腿,疼得他眼前發黑,差點兒當場厥過去。
半吊子跌打大夫終於心滿意足:“不錯,蠻好,反應很不錯。彆光想著旁人不對,做事先要對得起天地祖宗,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說著,他收拾起軍用水壺,就要拍拍屁.股走人。
孫澤痛得死去活來,憋不住兩行清淚:“你這藥膏非得打過一回石膏才能用嗎?還要人遭二道罪。”
“不是啊,直接就能用。”何半仙理直氣壯,“你外婆也沒找我啊。”
林蕊都忍不住要為孫澤掬把同情淚了。孫教授該有多不待見他,才眼睜睜地看著他受二道茬的罪。
孫教授查看完幾個病人,正等在治療室門口,看也不看自己外孫一眼,隻神情熱切地盯著何半仙:“何大夫,彆走,這藥膏您熬了這麼多,天又這麼熱,彆浪費了,咱們今天用掉。”
何半仙齜牙咧嘴:“孫教授,你們這些文化人都狡猾。說好就一個人,現在搭上一個還不算,你還打算把全樓的人都給算上?我就是一算命先生,我不是大夫。”
“哎喲,國家不富裕,人民生活多艱難,廣大群眾都看不起病。浪費可恥,要物以致用。”孫教授衝研究生使眼色。
所有用過藥膏的人都跟進觀察,看骨折傷口的愈合情況。
傳統醫學吃虧在哪兒?吃虧在沒臨床研究數據作為支撐。全憑人們一張嘴傳,根本不具備說服力。
何半仙手上的秘方,孫教授自己親身用過。效果有多好,她再清楚不過。
既然是好東西,就該拿出來造福大眾,不能就這麼傳著傳著傳沒了。醫學越發達,迷信大師發功治病的人就越少。
孫教授轉過頭,瞪了眼外孫:“還不趕緊起來,打算霸占治療室啊?”
林蕊趕緊扶孫澤下治療床上輪椅。
不受長輩待見的孩子,就得有點兒眼力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