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人的早飯還沒吃完, 外頭就響起鍋碰煤爐的聲音, 夾雜著王奶奶追孫子的叱罵。
“必須得去, 舅舅都幫你講好了, 你拿什麼架子啊!學車是壞事啊?人家想學還沒機會呢。”
王大軍都快哭了:“奶奶,不是我不想學, 是我真不會。”
他被自家奶奶追的無路可逃,一頭紮進林家,朝林母連連作揖, “嬸嬸,求求你了, 你就跟舅舅說一聲, 我學不了, 我腦袋笨。”
林蕊不假思索:“再笨能有我笨?我要是學會了開車, 你沒理由學不會。”
鄭大夫跟林鑫麵麵相覷, 都不知道應不應該誇自家的小姑娘有自知之明了。
王奶奶立刻接話:“聽到沒有, 人家蕊蕊都不怕的,你怕什麼?去, 好好學開車。這麼大的小夥子, 手上一門技術都不掌握,廠裡頭裁人, 我是廠長都第一個裁你。”
林蕊立刻擦嘴巴,興衝衝地放下筷子,給王奶奶打包票:“奶奶你放心,我一定看住大軍哥不讓他溜號。”
“哎喲, 我們蕊蕊真是貼心小棉襖。”王奶奶高興地摸著小丫頭的腦袋,“你等著啊,今兒奶奶給你燒好吃的。”
林鑫在心裡頭冷笑,她妹妹可不得貼心,跟王大軍出去學開車,她就能光明正大地逃避學習寫作業了!
好學生如她完全理解不能,有那勁頭上躥下跳絞儘腦汁地躲避學習就不累嗎?
相形之下,學習才是最輕鬆最簡單的事,況且不管早晚,學習總歸都是要做的。
可惜對於不求上進的資深學渣林蕊同學而言,學習就是生不如死。她能拖一分鐘都是好的。
遠遠的,巷子口響起來卡車喇叭聲,她立刻滿懷期待地看向自己的親媽。
林母叫小女兒那可憐巴巴的眼神看得沒辦法,隻能捏捏鼻子一揮手:“去,彆瞎跑。正好好好觀察,想想今天的作文怎麼寫。”
所有的玩樂都是被作文給毀掉的,又不是人人都立誌當徐霞客,為什麼上趟動物園都得寫遊記?她就光看看樂嗬樂嗬不行嗎?
林鑫冷笑:“那你就留下來好好寫作業。”
滔滔不絕發牢騷的林蕊立刻強調:“不,文章本天成,我要在生活中汲取養分。”
林母“撲哧”笑出聲,揮揮手讓女兒走了。
得,看她這樣兒,硬逼著她在家看書寫作業她也靜不下心來。
林蕊要出門,蘇木自然不會留在家裡頭。反正《上海灘》放完了,上午也沒什麼好看的電視劇,他還不如跟著大卡車去城郊逛逛呢。
這個季節,柿子熟了,海棠果也紅了,可以摘來吃。海棠果他吃過,味兒一點不比黃帥蘋果差!
盧定安相當配合地接話:“海棠果是不錯,我小時候一直以為它是小蘋果。”
他原本打算請林鑫去公園裡頭走走,欣賞秋日風光。但既然林鑫不放心她妹妹,大家一起去西郊逛逛也不錯。
剛好他準備了野炊的材料,再多買點兒麵包跟火腿腸以及汽水,就能立刻出發去野炊。
蘇木覺得盧大哥的建議很不錯。現在入了秋,山上肯定有枯樹枝,他們還可以點火燒烤。
什麼烤魚烤鳥蛋烤野雞,他門兒清。
盧定安哭笑不得,委婉地拒絕:“下次,今天準備不充分,在外頭點火的話,控製不好容易造成火災。今天我們先簡單地吃點兒三明治。野生的水果也不錯。”
司機周師傅哈哈大笑:“正好,聽說西郊山裡頭還有九月瓜,那個味道更好,不過我倒沒吃過。走咯,到時候咱們多采點兒帶回家,也讓家裡頭嘗嘗。”
一群人都喜氣洋洋,唯獨王大軍臊眉耷眼地上了車,哭喪著臉,丁點兒郊遊的喜悅都沒有。
周師傅也不管他,隻一口氣將車開到西郊。這裡野地寬敞人跡罕至,最適合學習開車。
到了空地之後,林鑫跟盧定安先尋找適合野炊的地點鋪上餐布,再帶著兩個小的往附近逛逛。
西郊碧水青山,秋陽正好,不遠處溪流涓涓,波光瀲灩,恰似流淌著一匹金線編織的柔軟絲絹。
抬眼望去,漫山遍野全是蔥蔥鬱鬱的樹木。秋儘江南草木凋,隻路邊散落的紅楓顯出了點兒農曆八月下旬的意味。
林蕊跳到石頭上,絞儘腦汁地想找出首詩歌來應應景。
無奈她肚子裡頭墨水有限,“秋”了半天就冒出一句:“秋天來了,樹葉黃了,一行大雁往南飛。”
水邊的野鴨子撲著翅膀“嘎嘎”地飛走了。
蘇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為了緩解尷尬,林蕊伸手指向河麵:“看,那是什麼?”她本想說是大自然的恩典,眼睛瞥到清淺處鵝卵石的位置時,突然間驚呼,“蝦子,河蝦。”
齊白石大拿筆下的蝦,蝦殼半透明到幾乎能看見裡頭肉的河蝦,爆炒水煮都鮮得要死的河蝦!
林蕊一刺溜跑過去,伸出手就想抓,結果腳下一滑。
要不是蘇木恰好在她旁邊直接拽住衣領,她就“咕咚”掉進水裡頭去了。
她嚇得臉色慘白,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幸虧沒真落水。否則她姐肯定直接把她攆回家,壓在書桌前不準她起身。
果不其然,奔過來的林鑫看到妹妹安然無恙就拉下臉:“再瞎胡鬨馬上給我回家去。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許玩水。”
林蕊企圖賣萌:“我想撈蝦子來著,我會做糖醋蝦。可鮮可好吃了,媽一定喜歡。”
林鑫冷笑:“你現在回家寫作業,媽會更喜歡。”
盧定安在邊上安撫挨罵的妹妹:“今天沒帶工具,下次我們準備好了再來釣蝦子。”
“哎喲,有啥好準備的。折根蘆葦棒子,挖條蚯蚓就行。”蘇木拽著林蕊遠離她姐,“這有什麼稀奇的,蝦子呆的很,真要釣蝦的話一釣就是一大碗。”
他對河蝦毫無興趣,少年的目光全被前麵的海棠林吸引住了。
好大一片果子林!
少年拖著小夥伴的胳膊,一路衝過去,亢奮地大喊大叫。
花啊草啊有什麼好看的,都不如吃進肚子裡頭的東西實在。
西郊的海棠樹不太高,大概三四米米左右,遠遠的就能看到丁丁當當掛滿樹的海棠果。仿佛過節時纏在樹上的小燈籠。
隻是靠近下麵的紅果子少得可憐,估計被過路人隨手摘走了吃。
上麵的紅果果倒是數量可觀呢,奈何林蕊跟蘇木都是小短腿,兩人完全夠不到,隻能急得圍著樹團團轉。
旁邊沒石頭可墊腳,林蕊試圖想法子拉樹枝下來好采果子,可惜海棠樹的樹枝不是柳條。
蘇木狠下心,蹲下來示意林蕊:“你騎上去,我就不信咱倆還吃不著。”
小時候,他們去醫院牆邊偷葡萄的時候就是這麼做的。
那葡萄可真甜。他們吃圓了肚子還捎上兩串回家,結果被嬢嬢揪著耳朵並排罰站,虧大了。
林鑫看妹妹丁點兒猶豫都沒有就要往人家小男孩的脖子上騎,幾乎要暈倒:“胡鬨,摔到了怎麼辦?”
也是十四歲的大姑娘了,怎麼就一點兒也不講究呢?平常看她各種臭美倒是挺來勁兒的。
不說男女七歲不同席,男女有彆的基本道理要懂啊!
盧定安也是被林蕊的豪放做派驚得目瞪口呆。
他清了下嗓子,安慰被姐姐訓的滿臉委屈的小姑娘:“沒事,我給你找個樹杈戳海棠果就行。”
他隨身帶了水果刀,去旁邊砍了Y型的樹杈,然後又細心做起修整。
林蕊看著男人上下翻飛的手,嘖嘖嘴巴問她姐:“我以後是不是得少給盧哥點兒表現機會,省得誤導了你啊。”
顯得他多能耐,好像所有的事情都難不倒他一樣。
據說男人對女人的感情源自於憐愛,女人對男人的愛戀則發乎於崇拜。
還有什麼比無所不能更讓人崇拜的呢。
林鑫瞪眼:“你又胡說八道什麼啊,我們就是同學,很好的朋友。”
嗬嗬,這話誰要信誰就是小狗!
林蕊戳戳她姐的胸口:“我沒意見,到底什麼關係得問你自個兒。王爾德說過,男女之間不存在純粹的友誼,有的隻是愛恨情仇。”
“王爾德?”林鑫冷笑,“他哪本書裡頭說的?”
林蕊語塞,這個她哪知道。
她看的都是網上傳的名人名言。到底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誰有空去翻書對照啊。
名人們被強摁頭貼上的各種名言多了去。活著的能辟謠,仙逝的連棺材板都壓不住。
盧定安生來天使屬性,他及時出現幫小姨妹解圍:“蕊蕊喜歡王爾德啊,我那邊有他的書,你要不要看?他的童話很有意思,正好是英文版的。下次我讓你姐給你拿過來。”
謝絕!童話,還英文版,她連英語書都看不下去。
林蕊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姐,不懷好意地笑:“其實我隻對王爾德的名言感興趣。”
盧定安很有耐性哄小孩:“什麼名言?”
林鑫直覺不妙,驀地耳朵發熱,隨口敷衍道:“她正琢磨怎麼寫作文呢。”
林蕊一本正經:“這世上有三種東西無法隱藏,咳嗽、貧窮以及愛情。”
林鑫忍不住揪妹妹的耳朵,柳眉豎起:“你天天就給我看這些?”
難怪成績始終一點兒長進都沒有!
盧定安趕緊遞上修整好的樹杈:“蕊蕊,你去打海棠果。”
他連連朝林蕊使眼色,又攔在林鑫麵前,“我們要不要去那邊逛逛?我剛才看到那邊有片野菊花,還有藍色的野花,很漂亮。我不知道是什麼花,你能不能帶我認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