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蕊嫉妒得眼睛珠子都往外頭幽幽冒著綠光。
開什麼玩笑,小和尚不是方外之人嗎?一方外之人計較什麼俗世間的榮辱得失。
英雄的榮譽稱號,她一點兒也不介意拿來用。
明明那槍還是她發現的。
要不是她進廚房倒水喝,一眼就瞅見了菜筐裡頭的槍。說不定第二天早上,王奶奶忙著摘菜的時候,一不小心就把那槍跟著廚房垃圾一塊兒倒出去了。
五萬塊呀,足足有五萬塊,隻要有人能夠提供關於那把槍的確切線索。
林蕊不停地在病房裡頭走來走去。
她沒猜錯,那把槍的確殺過人,而且殺的不止一位。
那位被扭送至派出所的小偷在夜市攤子上碰上位吃夜宵的警察,偷偷尾隨人家回去,趁其不備殺死了對方,搶走了他隨身佩戴的槍。
按照凶手的供述,他搶奪配槍的目的是為了壯膽。因為他體型瘦小,害怕搶劫的時候被人毆打,想找把槍嚇唬對方。
當然,這話真沒什麼說服力。都敢動手殺警察了,這膽量還能算小的?
後麵他的搶劫作案策略,也距離拿把槍嚇唬人的說辭相去甚遠。
自從槍支到手之後,他一路流竄作案。短短一年多的時間,他已經犯下搶劫案二十幾起,喪生在他手.槍底下的人命也有五六條。
因為是流竄作案,每起案子之間距離地甚至橫跨了好幾個省份,所以警方用了不少時間才確定這些案子是同一人所為。
正當警方成立專案組,一直在摸排搜查的時候,凶手卻突然跟人間蒸發了似的,既不作案也不露麵。
八十年代中後期,正處於社會轉型階段。
此刻距離警方建立起人口信息庫尚有幾十年的時間,可在社會經濟改革的浪潮中,人員流動又司空見慣。
想要依據受害者提供的凶手相貌模擬畫像去找個人,真是比登天還難。
在這種情況下,那把被搶走的警用手.槍就成了最有效的線索。
其中有幾家受害者家屬聯合起來,提出了私人懸賞。
不說抓到人,隻要有誰能夠提供那把槍的線索,家屬就獎賞五萬塊。
真金白銀,絕不含糊。
禮拜六下午,林蕊跑去找王奶奶蹭飯的時候,就看到一隊人馬敲鑼打鼓地捧著“除暴安良”的大牌匾送到飯店大廳裡頭。
少女目瞪口呆,總覺得他們是送錯了地方,應當送去派出所去。
家屬代表拿出厚厚的一遝子百元大鈔,當場捧出驗鈔機點驗,然後恭恭敬敬地雙手碰到無苦麵前,請小師父笑納。
林蕊在邊上看著,不合時宜地想,五萬塊錢是不是太少了點兒?
好歹找到槍是小事,抓到了窮凶極惡的罪犯才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蘇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沉聲道:“十萬,抓到凶手另外給了十萬。”
“咣當”一聲,林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雙眼呆滯地看著小和尚。
這究竟叫個什麼事兒啊。
她天天絞儘腦汁上躥下跳百寶使儘,口挪肚攢的,也才剛剛積累下來不到六千塊錢而已。
小和尚好了,小和尚就是下樓上廚房找了回吃的,到手就是十五萬。
明明應該起碼分給她五萬塊,槍是她發現的。
蘇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心提醒:“這錢浸泡著那六條人命的血。”
少女立刻頭暈,巴巴兒抓著她姐的胳膊,兩眼淚汪汪。
這錢她不要還不結了,犯得著說的這麼瘮人嘛。
飯店內外還在鞭炮齊鳴鑼鼓喧天,人們將看似滿臉憨厚的小和尚誇成了一朵花。
這下子好了,小師父無苦的名聲正兒八經地紅遍了整個江州城。
從身世傳奇的火車大俠再到力鬥持槍歹徒的絕世高人,他,小和尚無苦,就是少林寺的傳人,就是當代海燈大師。
他一身功夫出神入化,他身懷絕技深藏不露,他除暴安良淡泊名利,他潛心佛法入世修行。
林蕊麻木地滿嘴流油的小和尚啃烤羊排,肚子裡頭不住地冷笑。
啊呸,這年頭真是浮誇風盛行,還力鬥持槍歹徒呢。
那龜孫子嫌棄槍在身上磕著他的腰,睡覺不舒服,所以一進門就先自己解下槍抵在了菜筐裡頭。
他連著半年多的功夫沒持槍搶劫,不是良心發現或者害怕公安打擊,僅僅是因為他子彈用光了。
警方一直以為他還有二十多發子彈。
事實上,當時他搶是搶到手了。
奈何剛做完第一筆血案,因為當天夜裡下大雨,他慌慌張張的跑出去摔了個跟頭,裝子彈的匣子掉進護城河裡頭了。
這人不會遊泳,沒膽子下水撈,隻能抓著把手.槍就這麼消失在夜色中。
但是他以前當過民兵,接受過專門的射擊訓練,又頗有天賦,槍法可謂相當驚人。
所以那僅剩下的幾顆子彈,他物儘其用,沒有放過任何槍下人的性命。
後來子彈打光了,他壯著膽子拿空槍去搶劫一對情侶模樣的男女時,被人高馬大的男方胖揍了一頓,差點兒被打掉門牙,□□也幾度落到對方手上。
結果竟然碰上男方老婆帶著娘家兄弟過來抓奸,愣是叫這家夥趁亂逃了出來。
警方去當地核查的時候,男方表示當時以為那是把玩具手.槍,根本沒當他說的話是回事。加上到底搞婚外情不雅觀,他害怕被人當成流氓罪抓上去槍斃,縱然有點兒疑惑也沒放在心上。
經過如此沉重的打擊之後,手上沒子.彈的凶手再也不敢打搶劫的主意,於是秉著沒魚蝦也行的心態,改行當小偷,竟然收獲頗豐。
警察給他做口供的時候,他還覺得遺憾,早知道自己那一手開鎖的絕活如此管用的話,他也不費儘心思去奪槍搶劫了。
他前年起那一年多的時間,刀口上舔血掙到的錢,還沒這小半年在江州城裡頭偷手表現金糧票掙得多。
這就是真正的罪犯。
當善良的人們誤以為他們會驚恐難安徹夜難眠的時候,他們想的卻是自己心疼自己,委屈花了大工夫搶劫殺人,竟然沒掙到大錢。
麻木殘忍的令人發指。
林蕊覺得可怕極了。
她一直以為殺人犯眉目陰沉,沉默寡言,一看就充滿了戾氣。
可是她沒有從這個小偷搶劫犯殺手身上看出任何與暴力犯罪相關的東西。
他甚至還有些話癆,在派出所交代偷盜犯罪事實上百般狡辯的樣子,讓她還忍不住發笑。
就是這樣一個不起眼的人,手上沾了六個人,哦不,連被搶槍的警察在內,足足七個人的鮮血。
壞人果然不會在自己臉上貼著壞人這兩個字。
靠坐在病床上孫澤眯起眼睛笑,張開雙臂,作勢要擁抱林蕊:“哎喲,我們家蕊蕊嚇壞了。過來,哥哥抱抱我們蕊蕊,不怕啊。”
林蕊瞪眼:“我問你什麼時候出院,趕緊收猴票去。”
十五萬塊的懸賞金她是沒那個命格能接得住,可倒賣猴票的錢,那必須得見者有份。
她信了他的邪,重走長征路。
作者有話要說: 八十年代大案不算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