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頭的氣氛一度凝滯。
還是王奶奶見勢不妙, 趕緊出來打圓場:“同誌你們辛苦了, 剛好, 吃了打鹵麵再走。”
那幾人哪裡肯留,連連婉拒, 一點抵達證明材料,遞給了周會計母女, 趕緊告辭。
周會計的爆發隻是一瞬的,她像一枚已經在潮濕陰暗中被遺忘了許久的炮.彈, 即使點了火線, 也最多隻發出丁點兒光。
她客客氣氣地跟男人道了謝, 然後還禮貌的堅持將人送出去。
直到吉普車開遠了,她才轉過頭,突然間對店堂裡的人說:“今晚我請客, 大家敞開來吃。”
有相熟的人立刻向周會計道喜, 終於輪上他們家老頭子了。多少年了,他們就等著這一天。
林蕊也下意識的寬解周阿姨:“遲到總比不到好,總歸是來了, 以後就好了。”
周會計的臉上浮現出笑容,從女兒手中接過了小元元, 唧親了一口:“我的乖孫女兒,明天咱們去看外公。叫外公好好看看我們漂亮的小寶貝。”
小元元眨了眨圓溜溜的眼睛,乖乖地蜷縮在外婆懷中。
外婆笑了,就是真高興了。
“對對對。”王奶奶熱情的給張羅著,“等小何回來, 讓他給你們家的好好相相地,咱們熱熱鬨鬨地辦一場。”
一直在底下忙碌的桂芬嬸嬸也過來接腔:“是是是,這回咱們拿出硬功夫來,好好的辦一辦。”
店堂裡的熟人連連叫好,嚷著要去喝一杯酒,白事也是喜事,這可是盼了幾十年的大好事。
因為吃完打鹵麵回樓上翻了兩頁書,就在床上打滾。
林鑫回家看到跟小豬翻泥坑似的妹妹,哭笑不得:“你要睡覺就直接躺進去睡覺,鬨騰什麼呢?”
林蕊抱住姐姐正在解開絲巾的胳膊,小臉揪成了一團:“姐,你說這算是喜劇還是諷刺喜劇啊?”
板上釘釘,誰都知道是怎麼回事的事,居然愣是拖拉到現在的說法。
周會計每年都寫信申冤啊,那些信件真的就沒有任何人看嗎?
林鑫歎了口氣,摸摸妹妹的腦袋:“有很多問題,現在真的有很多問題。”
她心裡頭憋了很多話,想要跟妹妹說,最終化作一聲長歎,“算了,彆想這麼多,明天好好考試。”
林蕊撅著嘴巴,開始各種哼哼唧唧:“姐,我好辛苦的哦,我要跑去外國語學校考試呢,就在我們本校考又怎麼樣啊?就是故意的,跑那麼遠,這不是影響我發揮嗎?”
林鑫點妹妹的腦袋:“你還好意思。你知道鄉下的孩子要怎麼考試嗎?有的地方,他們連公交車都沒得坐,得騎著自行車從一個鎮到另外一個鎮參加考試,好幾十裡地呢。要說累,人家比你累多了。”
在生活質量上,林蕊同學向來是就高不就低,怎麼會願意跟條件艱苦的孩子比呢?
想當年她參加中考的時候,哎喲,她家林主席恨不得將考場搬回家。
少女抱著姐姐不停的蹭著:“姐,你要給我陪考。你不在我心裡不安定,我考不好。”
林鑫哭笑不得:“我在,我也不能替你考啊。好了,彆鬨騰了,要困了就早點睡。”
話雖如此說,第二天早上,林鑫還是不辭辛苦地將妹妹跟蘇木送去了考場。
看著兩人進教室,她才揮揮手,轉身離開。
真正進考場,林蕊才正兒八經意識到這預考的規格,真的相當於中考。
好家夥,教室的桌椅拉得極開,單人單座。
每一位進去的同學都在門口核對身份,老師的眼睛跟x光似的,恨不能在考生身上找出兩個大窟窿。
預備鈴響了之後,兩位老師都表情嚴肅,大聲宣讀考試紀律。
外麵還有人不停走動著,那是教育局領導帶隊巡考。
林蕊發誓,她本來不緊張的。
她還有心思盯著窗外一樹雪白的櫻花樹發呆,甚至想到了《秒速5厘米》中的台詞:如果,櫻花掉落的速度是每秒5厘米,那麼兩顆心需要多久才能靠近?
然而她那難得細膩的少女心才剛剛進入狀態,發試卷時,她就被驚了一把。
咳咳,跟試卷內容無關,她早就在大小考試中練就了一身寵辱不驚的好功力。
反正她就這水平,卷子出成啥樣,她也翻不出花來。
而是監考老師認為,教室裡頭有位考生的樣子跟她照片上的模樣相差太遠,有替考的嫌疑。
女孩子臉漲得通紅,幾乎快要哭了,反複強調就是她本人,隻是照片是她小學畢業時拍的。
監考老師瞪眼:“說了是半年內的照片,為什麼用這麼久之前的照片?”
另外一位年紀大一些的監考老師走過來看了看準考證跟考生本人,安慰道:“你先考,我們彙報一下領導。”
那女生眼中含著兩泡淚,整個人都發起抖來。
旁邊有考生舉起手來:“老師,我能替她證明,我們是同學。”
監考老師點點頭,語氣溫和:“都先好好考試,不要影響了考試情緒。”
領導過來的也很快,幾個人拿著照片反複盯著那女生的臉看,最終得出的結論是先考試,考完之後再核查。
雖然整個過程花了不到10分鐘,林蕊的情緒還是被調動了起來,她破天荒地緊張了。
說來真是諷刺啊。
作為一位極度有自知之明的資深學渣,因為對考試不抱有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上下兩輩子考試,她都不知道啥叫緊張。
等到答完試卷看手表的時候,少女驚恐的發現自己手心居然全是汗。
正經的說一句,她在老師眼皮底下作弊都沒這麼緊張呢。
少女真想攬鏡自憐,這萬惡的生活呀,居然將她逼到了這一步。
預考跟中考一樣,一上午也就考一門語文。
饒是如此,出教室門的時候,林蕊還是腿軟,感覺跑個3000米都不帶這麼累的。
蘇木不跟她一個考場,見狀趕緊衝過來扶她,往她嘴裡頭塞了顆巧克力。
林蕊半靠在蘇木身上,才勉強站穩。
她見那個先前被懷疑替考的女生垂頭喪氣地跟著老師往外走,下意識的喊了聲:“喂!”,然後將手中的巧克力糖塞給女生,“你吃,沒事的,老師肯定能夠還你清白。”
女學生倉皇地點點頭,輕聲道了謝。
她伸出手的時候,蘇木注意到,她校服裡頭的毛衣袖口已經拉了。
這毛衣,不知道她究竟穿了多久。
監考老師看了她倆一眼,沒吭聲,繼續在前麵帶路。
林蕊輕輕地歎了口氣,心中說不出的同情。
她估計那個女生要麼家境不佳,要麼在家中過得難堪,所以拿不出錢來重新拍一張證件照,隻能拿小學畢業時的照片充數。
聽上去非常荒誕,然而就真的有這種事。
蘇木拉著她的手:“走,咱們趕緊吃飯,下午還有數學呢。”
林蕊下意識的就是一陣頭皮發緊,熬,熬過數學考試就好。
兩人剛走出長廊,就看見林鑫在對他們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