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約翰在1843年7月12號結婚, 隔年5月13日,我便生下了我們的大兒子, 喬治·查爾斯·斯賓塞-丘吉爾。
兩個月後,約翰·巴恩斯誕生在伍德斯托克。
艾瑟·巴恩斯抱著剛出生不過三日的他, 敲開了斯賓塞-丘吉爾家的大門。
我甚至不知道她的來訪, 那一日, 我去了牛津伯爵夫人的家中作客, 直到晚宴結束後才歸來。當我的貼身女仆,伯莉, 為我更衣時, 一向多話的她表現得異常得沉默, 有好幾次欲言又止, 卻什麼也沒說。
“伯莉,如果有什麼你認為我該知道的事情,最好在我自己發現以前就說出來。”我命令道。
“我不知道我應不應當說,公爵夫人,也許公爵閣下自己會告訴您……”伯莉吞吞吐吐地回答著。
“公爵閣下會告訴我什麼事情毋需你關心,”我說, “如果你認為這是我應當知道的事情, 那麼現在就立刻告訴我。”
於是, 伯莉便告訴了我艾瑟·巴恩斯是如何在數十個仆人的眾目睽睽下從正門進入布倫海姆宮, 又是如何與約翰在書房裡密談了整整一個下午, 沒有任何仆從在這期間曾被召喚進入房間;當他們的商談結束以後, 約翰甚至親自將她送出門, 並讓一輛布倫海姆宮的馬車將她送回伍德斯托克。
那些見到她的仆從,自然也見到了她手上抱著的嬰孩——隻有三天大的約翰·巴恩斯,看上去就跟喬治剛出生時長得一模一樣。
憤怒的我在約翰剛剛走進我們的臥室時便逼問了他這件事。
“約翰·巴恩斯的確是我的兒子,”頂著我的怒火——建立在我們的婚姻並非完全由父母指定,更多的是出於我們對彼此深切的愛意這一前提下——約翰坦然地回答著我,“我不能否認這一事實。”
這對我來說,便意味著我與我的丈夫結婚不到兩個月,他便已經對我喪失了興趣,轉而將目光放在了伍德斯托克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孩身上。
這一真相擊垮了我的自信與自尊,從此以後我的任何作為,都是為了討好我的丈夫,都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都投注在如何讓自己成為一個再完美不過的公爵夫人上。我要向艾瑟·巴恩斯證明,無論她有多麼可愛嬌柔,天真爛漫,她都無法取代我作為約翰妻子的地位。
18年以後,約翰最為疼愛的弟弟,也是在他所有兄弟裡,與他長得最為相似的阿爾弗雷德一次偶然的拜訪,才讓我得知了事實的真相。
約翰·巴恩斯並不是我丈夫的私生子,而是阿爾弗雷德的。
艾瑟·巴恩斯是阿爾弗雷德的初戀,是他與之真心相愛的女孩,他也曾確實打算要娶她為妻,但卻遭到了他的父母的強烈反對。儘管阿爾弗雷德並不是長子,沒有繼承爵位的可能性,可他的孩子卻有,而當時的馬爾堡公爵與公爵夫人無法接受一個村莊裡的平民女孩竟然會是未來可能的爵位繼承人的母親。他們替他與考爾索普男爵的女兒哈莉葉特小姐定下了婚約,女方無論是出身,容貌,還是品格都無可挑剔,這是一樁無比完美的,門當戶對的婚姻。
可就在這個時候,艾瑟·巴恩斯發現自己懷孕了。
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心知肚明第六代馬爾堡公爵與公爵夫人隻會毫不留情地處理掉這個孩子——送給國外的某一戶無子的富裕人家撫養,使得她一輩子都再也無法見到自己的骨肉。隨後,她會被馬爾堡公爵與公爵夫人安排嫁給一個對她與阿爾弗雷德之間的過去一無所知的農夫,她的一生從此便與任何乏善可陳的鄉村婦女沒有區彆。
艾瑟·巴恩斯獨自生下了這個不被祝福來到世界上的男孩。她不知道該如何將這個消息告訴阿爾弗雷德,便隻好來找約翰。她那樣高調的亮相,未必沒有以孩子逼迫阿爾弗雷德在她與哈莉葉特小姐之間表態的想法。
可那時,阿爾弗雷德已經決定接受他的父母的安排。不像約翰,他是個溫柔軟弱,優柔寡斷的男人,沒有足夠的勇氣為自己心愛的女孩忤逆自己的父母,更沒有足夠的力量挑戰貴族社會的規矩。早在艾瑟·巴恩斯剛剛發覺自己懷孕的時候,阿爾弗雷德就逃到了蘇格蘭,藉由遠離布倫海姆宮來躲避自己的愧疚。由始至終,他都不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
倘若艾瑟·巴恩斯將她的兒子的存在告諸於世,毫無疑問那會立刻毀了阿爾弗雷德的婚約——甚至今後任何可能的與一位貴族小姐定下婚約的可能性——單憑約翰·巴恩斯的長相,也沒人會懷疑她說謊。
於是,約翰承擔了一切。
當他的父母死去以後,阿爾弗雷德就是他的責任,因此他必須確保那段婚約的成立。
他替阿爾弗雷德保守著這個秘密,18年來,是他一直接濟著艾瑟·巴恩斯,是他一直照顧著約翰·巴恩斯——這個那天下午他建議艾瑟·巴恩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男孩——直到阿爾弗雷德的兒子年滿18歲,一切早已塵埃注定,不可能有任何改變,他才將一切向他的弟弟和盤托出,而我,也得以在屏風後聽到了所有的真相。
你一定以為,真相就該足以讓我原諒他,對嗎?
不。
如果要說的話,那隻讓一切變得更加不可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