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公爵身後的康斯薇露的確在那張紙上看到了一樣的結論,她隻是沒預料到哈裡斯竟然就如此直接,隻見艾格斯·米勒先前還滿溢著希望的神色霎時間便被一層煞白洗刷乾淨,滿臉驚惶地左右環顧,伊莎貝拉迅速握了握她膝蓋上捏緊的拳頭,低聲勸慰著她,“不要擔心,艾格斯,你此刻所說的一切都將會被嚴格的保密,不會在法庭上被用於指控你。哈裡斯先生並不是想要指責你犯下了什麼過錯,隻是,如果他不知道真相的話,他就無法幫助你——”
“我,我不敢說我是無辜的,公爵夫人……”
艾格斯·米勒用輕微得像是螞蟻在私語的聲音喃喃說道。
還沒等房間剩餘的三個人對這句驚人的話作出反應,哈裡斯又沉著地問道。
“您的意思是說,您的的確確親手掐死了您的孩子?”
聞言,兩滴眼淚倏地從艾格斯·米勒瞪得大大的雙眼中落下,僵持了幾秒後,她才緩緩地搖了搖頭,幾乎是立即便讓摩根,伊莎貝拉,還有公爵三個人鬆了一口氣。
“那為什麼您不認為自己是無辜的呢,米勒小姐?”
“因為我的確……我的確……”艾格斯·米勒仿佛是在夢囈一般地說著,她的雙眼裡有一種平靜的瘋狂,眼神久久停留在自己緩緩舉起的雙手上,仿佛那手中正抱著海倫·米勒那一晚看到的,被血汙覆蓋著的嬰兒,“我的確將雙手放在他的脖頸上了,公爵夫人,我想掐死他,那個醜陋的,惡心的,不被想要的孩子,我隻想殺死他,當他從未出現在這個世界上過。我那時的想法隻有一個,他會毀了我的一生,永遠的毀掉,可是我下不去手,有什麼阻止了我,公爵夫人,您瞧——”
她失魂落魄的抬起頭,雙手慢慢地聚攏在一起,就仿佛她的指間的確存在著什麼一般。
“我從來不知道才出生的孩子是那麼脆弱,公爵夫人,他的脖頸隻有這麼細,被夾在下巴與胸腔間,幾乎沒有任何地方能放得下手指,隻要我微微一用力,他就會死去。但是我沒有,公爵夫人,我沒能做到,我是個懦夫,沒有任何勇氣——”
她說著,眼淚撲簌簌地落下,像凜冬的鬆針上滑落的融雪。
“可是,那個嬰兒知道——他知道他的媽媽並不想要他活著,公爵夫人,他什麼都知道,當他還在我的肚子裡時,他就已經知道了這一點了。老人常說孩子什麼都清楚,公爵夫人,我以前不信,可那是真的。這個孩子生下來的時候,他,他就已經——他就已經用臍帶將自己勒死了,我把他抱在手上的時候,他沒有任何氣息,那張可怕的小臉是青紫的,像春天山上的紫羅蘭一般的顏色——”
這個形容不知為何讓康斯薇露感到一陣沒來由的顫栗。
“但這個孩子,他當時應該還活著,米勒小姐。”
哈裡斯似乎完全沒有被艾格斯·米勒平淡而又殘忍的敘述所打動,隻是平靜地詢問著,儘管他身後的摩根已經將臉彆到了一邊,滿臉都是不忍的神色;對麵的公爵低下了頭,專注地盯著自己的鞋尖;而伊莎貝拉則是捂住了自己的嘴——
“是嗎,米勒小姐?”
哈裡斯追問著直愣愣地注視著自己雙手的艾格斯·米勒。
“他將那個選擇留給了我,哈裡斯先生,公爵夫人,要他活下去,還是要他消失——當我的手指陷入他的皮膚之間,我能感覺到他的心跳,就好像不知怎麼的,那也與我的心臟相連著一般。可是,就在我鬆開手指,想要抱緊他的時候——”
她小心翼翼地收攏著自己的手臂,緩緩交叉環抱在自己的胸前,手指劇烈地顫抖著。
“他就死了,公爵夫人。那一刻,我感到我的心臟也跟著停跳了一拍,就好像我也跟著死去了一秒一般。”
伊莎貝拉發出一聲輕輕的驚叫,馬爾堡公爵伸出了手臂,像是想要拍拍她的胳膊,抑或摟住她的肩膀,然而隨即又迅速收了回去。
“我不會說我是無辜的,公爵夫人,那孩子的確是因為我而死去的。”她淒楚地向伊莎貝拉看去,向她伸出了雙手,淚流滿麵,嘴唇像剛從冰水中打撈起來的兩片百合花瓣,隨時又會被吹走一般,“可是,我想活下去,我不想被絞死。求求你,公爵夫人,救救我。”
她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康斯薇露。
在她隨意地喝下那杯甜茶,結束自己的性命時,還有彆的女孩,與她同樣年齡的女孩正在深淵中苦苦掙紮,隻要有一絲光明,她們就會努力地向上爬去,哪怕遍體鱗傷,哪怕十指鮮血淋漓,哪怕要被人壓在床上遭受不可承受的恥辱,哪怕要生下一個渴望殺死的私生子,哪怕麵臨著謀殺的指控,她們仍然堅持著,仍然呐喊著——
是否因為這樣,上帝才將她從未珍惜的人生送給了更加值得的人。
她的光,她的救贖,她的伊莎貝拉。
“我會儘我的一切所能去拯救你的,艾格斯,我保證,請相信我。”
伊莎貝拉抱住了艾格斯·米勒,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謝謝你,伊莎貝拉。
康斯薇露也在同時,開口了。
謝謝你成為了康斯薇露·範德比爾特。
謝謝你,代替我,告訴了艾格斯·米勒這句話。
作者有話要說: . Shepherd意為牧羊人。新網址: .. :,網址,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