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suelo·(1 / 2)

鍍金歲月 蘇淺淺喵 7801 字 8個月前

當馬車緩緩駛入西牛津縣警察局時, 斯賓塞-丘吉爾家族的律師摩根,還有公爵請來的另一位律師早就在門口等著他們的到來, 整整齊齊地排列在兩名律師身後則是西牛津縣警察局的全體警員, 兩名警官,還有一名警長。

由於她令得坐在伊莎貝拉對麵的馬爾堡公爵被莫名其妙地冷得瑟瑟發抖, 因此半路上康斯薇露就離開了馬車, 隻是跟在一旁飄著。整整一路,除了與公爵必要的問答以外,伊莎貝拉幾乎將時間都花在了安慰康斯薇露的心情上, 她還以為自己是被約翰·米勒的獸行給嚇壞了, 幾乎是絞儘腦汁地在鼓勵自己振作起來。她的努力並不是白費,康斯薇露的確為公爵中午所講的那個故事而感到心煩意亂, 但約翰·米勒並不是唯一的原因。

她隻是突然覺得, 自己當初做出的自殺決定, 在艾格斯·米勒與海倫·米勒的遭遇麵前, 宛若是一個笑話。當日種種她所感到的一切痛苦,一切不幸,一切自怨自艾,所有最後促成她喝下那杯甜茶的理由, 在世界真正的惡意麵前顯得是如此的蒼白,如此單薄,如此的不值一提。

她那時並不知道自己輕易就丟棄的是多麼珍貴的事物。

這個念頭比約翰·米勒的獸行更要讓她心如刀割,自從她死去以後,這是康斯薇露第一次如此強烈地感到生的渴望, 即便是要被迫麵對著她最不擅長的事物,即便是要被迫嫁給一個她並不愛的男人,即便要麵對一個無比艱難無比黑暗的未來——

她也不在意。

這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念頭,康斯薇露知道。是因為伊莎貝拉替她麵對了這一切,才使所有在她時候發生的事情看起來都能輕易地被解決。然而,無論理智是如何清醒,那一刻,康斯薇露仍然控製不住地強烈渴望著——

自己還活著。

能與其他的還行走在這世間的人共同坐在那張餐桌上,為艾格斯·米勒與海倫·米勒流淚,並同時清楚地知道,自己能夠為此而做點什麼。

她不該如此輕易就放棄她的人生。

可那時的她又怎會知道自己隨意就拋下的究竟是多麼寶貴的事物?

康斯薇露不想令得這個想法被伊莎貝拉得知,這是一個微妙而敏感的話題——正因為她的死去,才有了伊莎貝拉的重生,才有了她們之間的相遇。因此她遠遠地避開了,讓距離削弱她們之間的心靈感應。

我們馬上就要與艾格斯·米勒見麵了,她很有可能會將自己的故事重新再訴說一遍,你確定你會沒事嗎?

她聽到伊莎貝拉關切的話語在她心裡響起。

我沒事。

她一邊安撫著對方,一邊看著快步向馬車走來的警長。比起身後謝潑德警官皮笑肉不笑,眼神陰狠的模樣,他就顯得殷勤多了,馬車剛停下,他就親自迎上來打開了車門,堆起笑容的模樣猶如看到了一隻肉骨頭的沙皮狗。

“晚上好,我是梅森警長,”他說著,“歡迎公爵大人與公爵夫人來到西牛津縣警察局,您們的到來使得我們這卑微的小警察局蓬蓽生輝。”

他的熱情並沒有換來對應的結果,率先走下馬車的馬爾堡公爵保持著他慣常的冷若冰霜般的神色,沒有理會警長的客套話,甚至還阻止了已經熱情地伸出了手的他將伊莎貝拉從馬車中扶出來,改為由自己親自來做這件事。隻不過,公爵的殷勤也遭到了與警長一樣的下場,伊莎貝拉隻顧著打量前方的警察局,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她正握著的究竟是誰的手。

不過,梅森警長臉上那諂媚的神情絲毫沒有因為馬爾堡公爵的冷淡態度而有所減弱,立刻轉身頤指氣使地朝著謝潑德警官大喊道,

“謝潑德!還不快帶著公爵閣下與公爵夫人去見艾格斯·米勒。”

“晚上好,公爵大人,公爵夫人,”趁著謝潑德警官不情願地,磨磨蹭蹭地走上前來的功夫,早就來到馬車旁邊候著的摩根趕忙將他身邊的那名律師介紹給了公爵與伊莎貝拉,“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哈裡斯先生。在倫敦,他曾經為多個謀殺案辯護過,經驗非常的豐富——”

“幸會,公爵大人,公爵夫人。”哈裡斯上前了一步,說道。他看上去約莫五十歲上下,在那用發油抹的鋥亮無比,梳得一絲不亂的頭發下是一張淩厲的麵龐,高聳的鼻梁猶如一把插入麵龐的匕首,薄得幾乎沒有的嘴唇像紙張上剪開的一道口子。要是他與犯人穿著一樣的衣服走進法庭,很難說究竟誰會被當成一個殺人凶手。

“哈裡斯,希望你能在這個案件上對艾格斯·米勒有所幫助。”公爵伸出了手,與哈裡斯握了握,站在一旁的伊莎貝拉突然開口了,能這個時代看到一個與她父親從事同樣職業的男性,康斯薇露從她心裡感受到了一絲淡淡的喜悅,“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哈裡斯,我想詢問一下你在謀殺案上的勝率是多少?”

“噢,他可是個傳奇,不是嗎?”謝潑德警官嘶啞的嗓音響起,他抱著雙臂,目光緩慢而譏諷地在眾人身上轉了一圈後,才敷衍了事般地向伊莎貝拉鞠了一躬,“晚上好,公爵夫人,公爵大人——想不到,您果真是個言出必行的人啊,還舍得為一個小女仆下這麼重的血本。”他壓低了聲音,以隻有他,公爵,與伊莎貝拉三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加了一句,才又恢複了他慣常的聲音,“好了,那麼請跟我來吧。艾格斯·米勒就在會客室中等著您們呢。”

這是一個由四間相距不遠的農舍合並改建的警察局,中間的空地被木頭圍欄圈起,成了這間警察局的院子兼馬廄。最大的那一間農舍被改造成了警員們日常處理事務與辦公的地點,較小的兩間被改成了用以暫時扣押還未被審判的犯人的牢房,剩餘的一間則被改建成了檔案室與雜物儲藏間,好在保留了原來房屋中的會客廳,還能在這種時候排上一些用場。

康斯薇露能看出,西牛津縣警察局為了迎接馬爾堡公爵與公爵夫人的到來,很是費力地整理了一番,所有曾經堆放在這間會客廳中的雜物都被轉移到了燈源照射不到的陰暗角落,兩張陳舊破爛的沙發上用兩塊像是窗簾般的白色棉布罩著,還放了兩隻花色樣式完全不相搭配的抱枕,也不知道是哪位警員的善良貢獻。而艾格斯·米勒則坐在單獨的一張的扶手椅中,身後站著一名警員。她仍然穿著被從布倫海姆宮帶走時的白色睡裙,外麵罩上了一件長長的,到處都是縫補痕跡的大衣,看上去倒沒有任何被不公地對待的痕跡。聽見腳步聲,她立刻抬起了頭,看向伊莎貝拉的眼神裡充滿了感激與激動,簡直就像迷路的羔羊突然見到了牧羊人一般——

諷刺的是,那正是謝潑德(Shepherd)警官的名字。

“到了,公爵大人,公爵夫人,您們可以隨意地詢問艾格斯·米勒,不會有任何人來打擾您們。”謝潑德警官冷笑著說道,神情依舊令人作嘔,“有什麼是您們需要的嗎,茶?還是咖啡?”

公爵與伊莎貝拉幾乎在同時搖了搖頭,前者此刻內心的想法估計與伊莎貝拉的一致——那就是謝潑德警官說不定會在端來的杯子中下毒。

看在老天的份上。注視著謝潑德警官帶著原來看守艾格斯·米勒的警員向外走去的身影,伊莎貝拉在心中向康斯薇露抱怨道。我簡直不敢相信一個如此變態的人竟然能夠坐上警官的職位。

這個年代沒有多少人願意當警察,至少我是這麼聽說的。我想警察局在這種情況下倒不會對前來應征的人有多麼挑剔。康斯薇露回答道。

“公爵大人,公爵夫人,我們的時間很緊迫,”率先在沙發上坐下的哈裡斯招呼了大家一聲,他已經從隨身帶著的行李箱裡取出了一個小本子與筆,“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想現在就開始詢問米勒小姐一些問題。米勒小姐,我的名字是馬修·哈裡斯,而這位是歐文·摩根先生,我們都是馬爾堡公爵為你聘請來的律師——”

“哈裡斯先生說得對,公爵大人,公爵夫人,如果我們今晚還想在一個合理的時間上床休息的話,我們就該開始了。我會將詢問的工作交給哈裡斯先生來做,他顯然在這方麵有著比我更高超的經驗。噢,對了,回答您剛才的問題,公爵夫人,大約有6成的被告在哈裡斯先生的辯護下都洗脫了罪名,還有另外兩成則得以從死刑改為無期徒刑或有期徒刑,所以,我認為這沒什麼好擔心的,隻要米勒小姐的確是無辜的,那麼哈裡斯先生一定能證明這一點。”在哈裡斯身邊坐下的摩根如是對伊莎貝拉與公爵自信滿滿地說道。

“您過獎了,摩根先生,”哈裡斯微微笑了一下,稍稍柔和了麵龐的棱角,“不過,您提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點。那就是,米勒小姐真的是無辜的嗎?因為我手中的這份由西牛津縣警察局轉交的來自於驗屍官的報告——”他說著,從手提箱裡拿出了薄薄的幾張紙,“——明確地指出了從米勒小姐家中後院挖出的嬰兒屍體上有著明顯的勒痕,傷勢是在生前造成的,而且死因也的確是窒息。”他說完,將報告遞給了公爵,轉而交握的雙手放在大腿上,凝視著此刻看上去十分恐懼的艾格斯·米勒,“我想聽聽米勒小姐對此有什麼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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