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abella·(1 / 2)

鍍金歲月 蘇淺淺喵 5984 字 8個月前

伊莎貝拉曾聽她的母親說過一句話。

好事不出門, 壞事傳千裡。

出身在一個貓咪舔水的視頻都能在社交媒體上獲得成千上萬的轉發與讚的時代,伊莎貝拉一直不太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直到如今。

晚宴過後, 當載著她與公爵的馬車才緩緩駛出布倫海姆宮, 便立刻被外麵埋伏著的幾個記者圍住了,他們不顧可能會被車輪碾壓的危險, 使勁將臉湊到了馬車的窗邊, 企圖從窗簾遮擋的縫隙裡看到公爵與伊莎貝拉如今的模樣,以便為他們明天即將刊登的報道添上辛辣的一筆加料。同時,他們也在高聲詢問著馬爾堡公爵與公爵夫人是否對艾格斯·米勒的所作所為知情, 對此又有什麼看法, 儘管知道不會得到任何回應。甚至還有人大膽地捶起了馬車的外壁,即便聽到了馬車夫的嗬斥也不曾停下。

一個接一個的報社名稱從那些記者口中蹦出, 表明他們當中有的是從牛津趕來的, 有的是不惜千裡迢迢地從倫敦搭火車前來的, 以伊莎貝拉對這個電話才發明不久的時代的估計, 這件事的傳播速度大大超出了她的想象。

昨晚,艾格斯·米勒才被警察帶走;今天中午,約翰·米勒與露西·米勒作為艾格斯·米勒一案的證人才被召喚到縣警察局。在十幾個小時的時間內,馬爾堡公爵家有個女仆犯下了謀殺案這個消息就不脛而走, 在整個牛津郡傳得沸沸揚揚。下午,當工人們將替換的玻璃從牛津郡的北邊運過來的時候,他們也已經聽說了艾格斯·米勒的事件,愛德華帶著伊莎貝拉去檢查工人的進度時,還沒走到房間裡就能聽見他們的大嗓門討論——

女仆, 謀殺,新生兒。

這三大要素簡直能像最鮮美的牛肝菌一般挑起任何人最敏感的神經觸覺。隻是愛德華與伊莎貝拉站在走廊上旁聽的那幾秒,那些安裝玻璃的工人就已經自發地從這三大要素上發展出了不同的驚悚故事。一個堅稱艾格斯·米勒肚子裡的孩子是馬爾堡公爵的種,為了掩蓋自己有個私生子的事實才不惜讓自己的情婦下手掐死嬰兒,並且讓警察將她抓走,以擺脫自己的嫌疑。另一個信誓旦旦地表明自己聽說的是艾格斯·米勒謀殺的實際上並不是她的孩子,而是布倫海姆宮中的某個人,為了掩人耳目才編出了孩子這個故事;還有一個則認為艾格斯·米勒犯下的罪行實際上是將懷孕的公爵夫人推下了樓梯,害得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這些工人為了證實這些猜測,一個勁地纏著男仆問個不停,為此還被愛德華狠狠地嗬斥了一頓。要不是因為布倫海姆宮目前極度缺乏人手,恐怕當場就已經被伊莎貝拉給辭退了。

透過被白細紗窗簾覆蓋的窗戶,伊莎貝拉向那被漸漸被馬車甩下的記者們看去,在7,8個仍然緊追不舍的麵孔中,借著昏暗的路燈,她似乎看見了一張壓在帽簷下的女性側顏,伊莎貝拉還想再看得仔細些,馬車卻拐了個彎,刹那便截斷了她的視線。

這件事引起了媒體的注意未必不是一件壞事。她在內心對康斯薇露說道。如果艾格斯·米勒與海格·米勒的案件審理進行得不順利,那麼來自社會輿論的力量就是我們那時候能使出的一張王牌。

“彆在意那些記者,公爵夫人。”公爵突然開口了,“如果您不願再見到他們的話,我會囑咐愛德華將他們攔在村莊的外圍——”

“不,我並不是這個意思。”伊莎貝拉脫口而出,她的視線不經意間與坐在對麵的公爵在半空中相遇了,刹那間,一陣戰栗登時爬上她的脊背;隨即,公爵便默不作聲地挪開了自己的雙眼,改為憂鬱地注視著窗外。

公爵剛才那番話難道是在關心自己?

伊莎貝拉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這一點,忍不住又瞥了公爵幾眼——如果有任何偉大的攝影師為這一刻的公爵拍攝了一張照片,那麼除了“痛苦”以外,沒有其他任何的詞彙能夠用來作為標題。

距離從公爵的口中聽到海倫·米勒的講述,已經過去了幾個小時——當時伊莎貝拉所感到的那炙熱得仿佛在五臟六腑間燃燒的種種震驚,憤慨,盛怒,悲哀,痛心,恨不得手刃約翰·米勒與露西·米勒的情緒已經逐漸平息,取而代之是對司法正義的渴求,是想要做點什麼的急切渴求;而公爵似乎還深深陷在無儘的自責中,好似一隻發現自己的巢穴被毀壞,幼崽被屠殺殆儘的巨鷹,正無助地徘徊在懸崖之邊般。

如果說,馬爾堡公爵隻是表露出了區區一副悲傷的神情,隻是為此而打碎了一隻花瓶受了一點小傷的話,是無法說服伊莎貝拉這件事真切地對他有什麼觸動。然而,午宴結束後,公爵主動在餐廳外攔下了她——

“湯普森太太告訴我,宮殿裡麵還需要更多的女仆,才能按照愛德華的計劃準時完成對慈善晚宴的準備——我知道這些事該由公爵夫人您來負責,隻是,您整個上午都十分忙碌,而這又是一個需要立刻做出的決定,於是湯普森太太便隻能直接來找我了。而我告訴她,毋需去其他的城鎮村莊招聘臨時的人手,布倫海姆宮短缺的女仆數量,將會由村莊裡的寡婦承接,不過,放心,我已經囑咐了湯普森太太不要給那些還有孩子要照料的寡婦安排過重的工作——”

那時伊莎貝拉狐疑又不解地注視著他,難以置信眼前說出這番話的就是昨晚為了這件事與她大吵一架的公爵。“可是,您昨晚不是說,在我們有充足人手的前提下,您根本不認為雇傭寡婦是一件有必要的事情,更談不上是一件值得的事情。您認為照顧她們更多的是教堂的責任,而非布倫海姆宮目前的優先事務——慈善晚宴才是,而雇傭寡婦一不注意,便會給那些前來的賓客留下可夠茶餘飯後議論紛紛的話柄。您當時說這些話的潛台詞——倘若我沒有理解錯的話——便是在說我的提議會對您的政治前途有所影響,而您似乎還有責怪我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的意思。”她禁不住反問道,言辭之間不由自主地加上了幾分辛辣,似乎是要把她對於約翰·米勒的怒氣稍稍釋放一些在公爵身上。

“我想錯了,公爵夫人,大錯特錯。”公爵那時露出了一個苦笑,那雙淺藍色眼中蘊含的意味像畫家筆下的驚濤駭浪,成千上萬噸的力量被潛藏在一張薄薄的紙後,隨時像是能透出那片藍色噴薄而出,“艾格斯·米勒與海倫·米勒的遭遇教給了我寶貴的一課,公爵夫人,倘若這麼說不至於顯得過於俗氣的話,她們令我意識到了您的想法與建議的寶貴。我收回前一天晚上我說出的所有評價,公爵夫人,如果可以的話,我還要為我的無知與失禮誠摯地道歉——”

與那一次在庫爾鬆夫人府上過夜時的道歉不同,這一次,馬爾堡公爵確實地向伊莎貝拉低下了他那高傲的頭顱,深深地向自己的妻子鞠了一躬。

伊莎貝拉沒有料到自己眼前的這個冷血而又狡猾的男人竟然會為艾格斯·米勒與海倫·米勒的遭遇難過至這個地步,這的確,在某種程度上,改變了她對自己丈夫的看法。

“那些記者沒有讓我感到困擾,公爵。事實上,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倒是想與他們談談。”伊莎貝拉說著,忍不住又透過窗戶向後看了一眼,但馬車的後方已經沒有任何人影了。倘若她適才真的在那些記者中看到了一個女人的話,伊莎貝拉倒是挺樂意與她議論一下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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