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倫·米勒不能回去她的那個家了,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中午,布倫海姆宮的餐桌上, 簡要地複述完海倫·米勒的故事的阿爾伯特如是輕聲說道。
“我已經讓摩根將海倫·米勒帶去切爾滕納姆醫院, 那兒的醫生會對她做出詳細的檢查。稍後,那些檢查結果將會作為約翰·米勒虐待自己的親生女兒, 以及露西·米勒對自己的孩子的忽視的證據交至法庭——那就該足以剝奪他們對海倫·米勒的撫養權與監護權了。”
得知了艾格斯·米勒與海倫·米勒的遭遇後, 阿爾伯特看上去完全變了一個人。
溫斯頓從查理的農場回來後便直接去了小會客廳,要向他的堂兄回報那兒的修繕進度,以及他想方設法地要來了4個人幫忙打理布倫海姆宮的花園這件事。然而, 他剛一走進去, 就被小會客廳裡女仆正在收拾的滿地狼藉驚住了,坐在一旁的阿爾伯特正任由切斯特先生為他挑出手掌裡的碎片, 以及包紮傷口, 地上已經扔了好幾團沾血的紗布, 看見溫斯頓的到來, 他隻是平靜地解釋了一句。
“彆擔心,溫斯頓,我不過是不小心打破了一個花瓶。”
自己的堂兄抬起頭,衝著自己微微一笑的一瞬間, 溫斯頓幾乎以為過去的那個阿爾伯特·斯賓塞-丘吉爾穿過了三年的時光,正躲在那熟悉眉眼的某個地方朝自己望來。從那時起,也許是神情,也許是語氣,也許是某個不經意的動作, 總讓溫斯頓在不經意間意識到,他待在查理農場的那短短幾個小時間,有什麼悄然改變了眼前的這個男人,稍稍撫平了他眉眼間的戾氣,在他所肩負著的不必要的枷鎖敲出一絲裂痕,放鬆了馬爾堡公爵這個頭銜的鉗製——
隨即,他便在午餐桌上了解了原因。
同樣與他一起聽完公爵的講述的,桌子另一端的公爵夫人仍然維持著她一開始時的姿勢,甚至是同一個表情,她是憤怒的,但是那憤怒被抑製在了平靜之下,像海底無聲燃燒著的熔岩大火,隻沸騰在她的雙眼之中。溫斯頓注意到自己的堂兄講述時用詞斟酌而小心,曾幾番停下,默默觀察了幾秒公爵夫人的反應後,才繼續自己的話語,然而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的公爵夫人絲毫沒有意識到阿爾伯特的行為有多麼反常。
“除了被剝奪撫養權,約翰·米勒與露西·米勒還會受到什麼懲罰?”
阿爾伯特給予了公爵夫人足夠的沉默時間,好幾分鐘後,這句沙啞的話才從公爵夫人的喉嚨中響起,那聲音帶著一種急切的渴望與痛恨,溫斯頓估計這兩人此刻在公爵夫人心中恐怕正遭受著生不如死的折磨——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儘管已經是近千年以前的律法,卻真切地反映了人類最本能的渴求。
溫斯頓倒是能將自己的怒氣克製在一個合理的範圍之中,畢竟他對艾格斯·米勒與海倫·米勒不負有任何責任,也不像女人那樣多愁善感,脆弱敏感。他的確同情這兩個女孩的遭遇。在溫斯頓看來,任何為此而引起的情緒起伏,都不過是人為了要適應社會而逐漸鍛煉出的條件反射,實際上並不具備任何意義;而為這兩個女孩伸張正義——倒不是說他反對,如果可以,溫斯頓會為這兩個女孩儘力去做自己能做的一切——說老實話,溫斯頓對此並不抱太大的希望。
他不必對大英帝國的律法有多麼了解,都能明白約翰·米勒與露西·米勒能多麼輕易地逃脫法律的製裁——隻要這對夫妻有著比一頭牛更聰明的腦子,和敢於犧牲自己的孩子的勇氣。後者溫斯頓敢說他們早已具備了。
這兩個女孩並不是曆史上頭兩個有此遭遇的孩子,可悲的是,她們也不會是最後兩個。
在溫斯頓看來,任何假設被這一不幸悲劇而激發了鬥誌的人類,若是真心地想做點什麼,隻能追本溯源地從根部改變現狀,去修改相關的法律,去保障弱勢的權益,去引起社會的重視,等等一切。否則的話,其他的一切努力都不過是徒勞,是向曆史荒漠扔出的一粒沙子,是墜入現實汪洋的一滴淚水,是萬籟俱靜中的一聲歎息,什麼也不會留下,什麼也不會改變。
公爵夫人或是被激發的其中一員,然而溫斯頓並不是。
“一筆罰款,這是必然的。如果運氣好的話,約翰·米勒或許會被判刑,但時間不會太久,而露西·米勒也是如此,摩根的確警告了我——”
“什麼?”就像冰封的野獸突然破圍,咆哮著張牙舞爪地躍出,公爵夫人猛然挺直了自己的脊背,放在桌沿的雙手緊握成了拳頭,不敢置信地看著公爵,“您這話是什麼意思,‘運氣好的話’?”
“摩根已經警告過我,我們很難證明對海倫·米勒施暴的就是她的繼父,倘若沒有比她自身的證言更多的證據的話。她的父親完全可以狡辯海倫·米勒是被他的兒子所欺辱——將一切歸咎於孩子之間不知輕重的玩鬨,而他與露西·米勒都對此毫不知情,便可以大大減少他們將麵對的刑罰,甚至都不必失去他們的孩子。在海倫·米勒的遭遇上,摩根建議我們所追求的的第一目標該是從她的父母手中剝奪撫養權與監護權,而非讓她的父母受到懲罰。我知道這很難令人接受,公爵夫人——”
“那麼他對艾格斯·米勒的所作所為呢——”
“那要等采訪艾格斯·米勒,了解了事情的全貌以後才能得出結論——不過,摩根確實提到過,如果我們具備了所有的證據,能夠證明約翰·米勒在這兩年內一直對艾格斯·米勒實行性侵害,10年□□,外加不少於兩年的苦役②,就是我們能得到的最好的結果。不過,這隻是摩根的推測,這些案件並不是他的強項,因此我又雇傭了另一個律師,他是這方麵案件的專家,今天下午6時左右會趕到布倫海姆宮與我們會麵。”
阿爾伯特的話證實了溫斯頓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