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貝拉急匆匆地來到樓下的管家室。
但是愛德華不在那兒,湯普森太太也不在。大部分的仆從都在樓上忙著為賓客斟酒換杯, 裝碟點心, 滿足需求。因此樓下空蕩蕩的,沒幾個人。等了幾分鐘, 伊莎貝拉才遇見一個路過的女仆, 對方告知她,為了方便醫生就診,湯普森太太已經把愛德華轉移到了一樓的一間閒置不用的客房中。
於是她又連忙向樓上趕去——
儘管十分擔心愛德華,伊莎貝拉知道自己確認了愛德華的狀況以後就必須馬上趕回大會客廳。即便現在曼切斯特公爵遺孀夫人替她暫時安撫住了賓客,男主人與女主人都同時從一場晚宴上消失絕不會是什麼好事。然而, 等她來到客房時,卻看見公爵正輕手輕腳地關上房門, 向外走出。
她僵住了, 有一瞬間, 伊莎貝拉差點都要在他身後尋找路易莎小姐的蹤影。
“公爵夫人。”一抬頭便看到她的公爵也明顯愣了一下, 似乎是下意識地喊了一聲,隨即沉默便如同這冷清走廊上的寒氣一般, 在他們中間迅速擴散。伊莎貝拉緊閉著雙唇,一言不發,無論是為曼切斯特公爵遺孀夫人與她的女兒之間的紐帶而產生的感動,還是因為擔憂愛德華而升起的焦慮,此刻都被見到馬爾堡公爵瞬間而爆發的憤怒而遮掩了——
她想再給自己的丈夫一拳,就如同新婚之夜她所做的那般,但這一拳似乎更像是打在她自己臉上——她以為, 可笑又可悲地以為,一同與自己經曆了這將近一個多月以來不斷爆發的大小事件的馬爾堡公爵會有所改變。前一天,僅僅過去幾十個小時的那一天,她差點便相信自己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阿爾伯特·斯賓塞-丘吉爾,一個願意放下自己的傲氣真誠地為他人付出的男人。
但她錯了。
她的丈夫仍然是一個混蛋,什麼也沒有改變。
你隻是來這兒看愛德華的,伊莎貝拉。康斯薇露悄聲在她心中提醒的。這不是與馬爾堡公爵起衝突的時機。
我知道。她回答著,深吸了一口氣,沒有理會公爵,隻是自顧自地向前走去,但她的手在碰到門把手的前一刻,卻被公爵拉住了。
“愛德華已經睡下了。”他低聲說著,“他適才醒來了一會,堅稱自己沒事,但任誰都能看出那是個謊言。我堅持讓他躺下好好休息,不必擔心晚宴的事宜——湯普森太太已經派人去請醫生了,這會應該在前來的路上,或許這不是一個探望愛德華的好時機。”
也許不過是伊莎貝拉的錯覺,但她覺得此刻的公爵所說的每一句話,所表現出的每一絲神情,都寫滿了心虛與不安,都昭示著他做了違背婚姻誓言的罪過,都在證明伊莎貝拉在過去的一天中對他稍稍燃起的一絲希望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謊言。她掙脫開了公爵的手指,即便隔著衣料,他的觸碰仍然讓她感到厭惡。“我知道了,”她輕聲說,“那麼,公爵大人,請原諒我——我該回到晚宴上去了。”
不等自己這句話說完,不等給公爵任何反應過來的時間,她就迅速轉身離開了——她可以在10分鐘後再偷偷溜過來確認愛德華的狀況,如今,她就連多一分鐘也不想再與自己的丈夫相處——然而,穿著束胸無法奔跑的她,無論用儘力氣走得有多麼快,仍然在拐角的走廊上被公爵截住了——他繞到了伊莎貝拉麵前,攔住了她的去路,霎時間,那雙淺藍色中似乎有著某種瘋狂的神色,隨即又被靜謐抹去,仿佛就連他自己的理智也在說服自己不要這麼做——
“公爵夫人,您在氣憤我與路易莎小姐同時缺席的這個行為嗎?”
輕柔又嘶啞的聲音在伊莎貝拉耳邊響起。
“我隻是——我很抱歉,公爵夫人,我隻是在說服路易莎小姐離開……”
多麼完美的謊言啊,伊莎貝拉注視著公爵,品嘗著他低聲下氣的語調,猶豫的字句,柔和而忐忑的眼神,一切與他的話語組成了看似無懈可擊的真相——她幾乎都要相信了他。
伊莎貝拉。康斯薇露開口了。我想,公爵恐怕說的是——
我們不相信他,康斯薇露,這件事上不會,以後也不會。伊莎貝拉打斷了她的話。你該站在我這邊才對。
她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以最平靜,最漫不經心的語氣開了口。
“我不在乎,公爵大人,我不在乎您去了哪裡,又跟誰在一起,究竟做了什麼。”
反正結果都是一樣,你將我丟在那會客廳中麵對著對我而言陌生的一切,你甚至不知道你與我如今身處一場多麼狠毒的設計之中。
“您無需向我解釋這些,”
你的解釋也不會使結果有任何不同。
“我也無權乾涉您的行為。”
你以後也休想得到我的幫助,更不要說讓我同意你的那些賬單。
一邊說著,伊莎貝拉一邊在內心恨恨地想著。
“我對路易莎小姐的到來一無所知,公爵夫人,倘若說我知道,即便我現在還對她懷抱有過去的感情,我也會嚴詞拒絕她的要求——這場慈善晚宴對我來說的重要性不亞於其對於您的重要性,公爵夫人,我不會讓任何人將它毀掉。”
“您沒有必要向我解釋這些——”
“我不這麼認為,公爵夫人,恰恰相反,我認為這些解釋非常有必要——而且現在就要說出。我與您一樣憤怒於路易莎小姐轉移開了賓客們對這場慈善晚宴真正目的的注意力,這就是為什麼我必須要求她離開——是的,我知道將您一個人留下應付賓客想必是個重擔——”
“重擔?”伊莎貝拉冷笑了一聲,“我不會稱呼那為‘重擔’,公爵大人。畢竟我不過是一個第一次舉辦如此大型的晚宴的公爵夫人,招待60幾位賓客——其中還包括王子殿下,未來的大不列顛國王——對我來說又算得上什麼難事呢?隻是倘若下一次布倫海姆宮又將迎來這樣的盛事之時,我希望您能清楚地讓我知道您究竟是否會參與,而不是像現在這般,一方麵聲稱自己也需要從這場慈善晚宴中獲利,另一方麵卻將原本該由您承擔的責任遺留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