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接下來我與愛德華的親吻卻是貨真價實的存在過的,包括從那之後發生在深夜的仆從休息室,黃昏的花園樹叢,清晨的樓梯拐角,午後的陳列室中的每一次親密行為,都是真實的。在布倫海姆宮的多年工作讓我們十分清楚什麼時候與地地點是絕對安全的。我仍然能在向你講述的這一刻,感受到那時我所感受到的每一次顫栗的快感,每一次衝上巔峰的愉悅。我知道愛德華也同樣感受到了,甚至比我更多——既然他是主導的那一個。
然而,就跟他不願跨出主動的一步一般,愛德華也不願提起任何一句與感情有關的話,就如同我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兩個發情的動物在無目的地釋放著自己的**。在他的教導下,我飛快地從三等男仆晉升到二等男仆,再到一等男仆,那些在他赤|裸的懷抱中記住的不同類型的杯子與不同類型的刀叉銀勺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它們各自的用途,那些從我的肌膚上劃過,撫摸,糾正,然後被迫要保持著直到他發泄完畢的如何侍奉主人的姿勢永遠印在我的肌肉記憶當中。沒人能比我做得更好,就連主人家也對我讚不絕口,同意愛德華以史無前例的速度提拔著我。終於,等布倫海姆宮的前任管家為著疼痛的腿腳而提前退休以後,愛德華接替了他的職位,而我則接替了愛德華的職位。
而與之相比完全停滯不前的,便是我與愛德華的關係。
一直到公爵夫人告訴我同性戀人之間也可以擁有持久而穩定的感情關係以前,在我那個年代出生的同類沒有一個會指望這一點,他們當中有許多甚至可能會覺得我與愛德華是再幸運不過的一對,隻要能獲得**上的一絲慰藉與溫暖,感情上的空虛與寂寞似乎便能忽略不計。
但我不是那樣的人,即便明知道是天方夜譚,不可想像,不可獲得,我卻仍然渴望著心理上的交融,而不隻是唇齒間的唾沫交換,我期盼著精神上的依戀相愛,而不隻是兩具**機械般的運動。但我的祈願一天天隨著愛德華越發根深蒂固的刻板正直而漸漸乾涸,他幾乎不再卸下白天的偽裝,曾經的那個言辭辛辣卻又體貼靈動的情人逐漸消逝在長夜中。他那副虛偽的派頭已不能為我帶來暗暗的歡樂,而是逐漸變為深深的痛恨,我憎惡著他的逃避,也憎恨著自己的膽怯,甚至憎恨著這個世界的不公。
我們隻有“彼此”,我們也“隻有”彼此。
這讓一切都逐漸滑向極端。
在樓下,仆從們會聽見我們壓低聲音在管家的休息室內爭吵,為著一點雞皮蒜毛或無關緊要的小事;在樓上,老夫人常常打量著我因為缺少睡眠而日益蒼白浮腫的麵龐,烏黑的眼圈,充滿血絲的眼底,詢問愛德華是否把我壓榨得太過,勸說他不必對我要求太高,一個孩子在這個年紀就做上了公爵家的副管家已是奇跡,而愛德華隻是苦笑;在床幃之間,我的要求越來越多,越來越高,百般挑剔,千般抱怨,不顧事實是他已經37歲,體力逐漸不支,而我還是一個25歲青壯小夥,有著發泄不完的精力。我想逼出一個結果,我要一個承諾,我得知道這不是無可奈何,彆無選擇之下的**發泄,我是貪婪的,我是自私的,我是得寸進尺的,你可以隨意批判,我已經死了,我不憚於承認那時的我會用儘一切手段確保我的確得到了湯馬斯·愛德華的心。
我確實得到了一個結果,可以這麼說。
愛德華將我引薦去了愛爾蘭的倫斯特公爵家中做副管家,原本在那兒工作的管家年事已高,不久便要退休,意味著我很快便能接替他的職位,在30歲的年紀便成為一位公爵家的管家,對任何從事仆從行業的人來說,都是不敢奢望的奇跡。
然而,當我從老夫人的口中得知這個消息時,我感到自己幾乎都要昏厥過去。
“儘管,在我看來,讓你在布倫海姆宮好好鍛煉,好在今後接下愛德華的班,才是一個更好的主意,也不枉費你在這兒工作的10年。”或許是我的臉色本身就太過於慘白,根本無法使老夫人注意到我已搖搖欲墜,她仍然絮絮叨叨地說著,“但是愛德華堅持這對你來說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認為對你未來的發展更加有利——更何況你的母親本身就來自愛爾蘭,她該會很高興能夠回到自己的家鄉。前段時間,我記得你向我提到過你要回去愛爾蘭一趟,是嗎,加斯頓?”
“是的,夫人。”我都不記得我那時是如何有能力發出聲音的,“我的表妹生了一個非常可愛的孩子,而她希望我能成為她的孩子的教父。”
“噢,是了,你的表妹是愛爾蘭人,她信奉天主教,是嗎?”
“是的,夫人。我的母親也信奉天主教。但我的父親是本地人,因此他和我都信奉聖公宗。”
“這就對了。但我想,平時你們祈禱時會不會多有不便……”
後麵的對話如何,已經完全從我記憶中抹去了。我唯一記得的便是當時被背叛了一般的恥辱與痛苦,讓我像個野蠻人一般蹣跚爬進了愛德華與我初次接吻的雜物間,蜷縮在其中,睜著眼睛瞪著在微弱燭光下從四麵八方向我壓迫而來的牆壁,——這間隻是用來儲藏多餘的清潔工具的雜物間根本容不下兩個成年的男性,我當時如此想著,便在刹那間明白了愛德華分明是處心積慮地走進了我的陷阱,沒有什麼我自以為的情不自禁,也沒有什麼我假想中的不留痕跡。他讓我以為他果真是被我所吸引,我便全然地被勝利衝昏了頭腦,忘乎所以起來,活該落得一個被拋棄的命運。
我沒有哭泣,倘若對普通男人來說眼淚是不得輕彈的,那麼對於我這樣的人來說便更是如此。我早在青春期就排乾了我這一生中可能有的任何一滴眼淚,為的就是不讓任何人發現我有著比普通男性敢於表現出來的更為充沛而又豐富的情感。
從那天起,我便再也沒跟愛德華說過一句話。老夫人十分仁慈地給了我15天的長假,讓我能夠前往愛爾蘭參加我的外甥女的洗禮,還能順便去倫斯特公爵家麵試——如果一切順利,那麼等我回到伍德斯托克以後,我們全家便要跟隨著我搬回愛爾蘭去居住。
因此,在得知了愛德華將我引薦給倫斯特公爵的第三天,我便離開了英格蘭的土地。
故事發展到這兒,我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不是什麼決絕的人,說了老死不相往來,便終身不見一麵,我怎麼也無法做到這樣。儘管那時我還懷抱著被愛德華在背後捅了一刀的憤懣與怨恨,我仍然給他寫了一封信,用儘了我能想到的所有的體麵詞彙低聲下氣地懇求著他讓我留下,竭儘所能地渲染著六年間我與他所擁有的一切美好時光,企圖在他心底激起一絲不忍與心動,為了效果,我甚至還在紙張上滴了幾滴水來營造寫字時痛哭流涕的模樣。
事後想想,留下這樣白紙黑字的證明了我與他之間關係的證據,自然是極其不明智的,但我當時又怎能顧得了許多?為了不引人注目,我不敢在休息室亦或者是房間內撰寫這封信,隻能在幾天內趁著四下無人時的短暫空隙潦草地寫上幾句,一直到來接我去車站的馬車已經在布倫海姆宮的門口等了又等,我才勉強完成了那封信。然而那時時間已不容許我在偌大的宮殿內找到愛德華再親手交給他,我跑到樓下的仆從休息室,一眼便看見他被留在指示桌上的記錄本,我飛快地將那封信塞進了本子當中,接著便又急匆匆地離開了。
我再也沒能活著回到布倫海姆宮。
而我與愛德華,從未正式告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