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愛上了我,就在我像一隻小狗一般繞著他的腿打轉時。我年輕,可愛,有趣,無憂無慮,使得孤單了太久,以為自己永遠不可能找到一個感情寄托的他不知不覺便對我心生喜愛——儘管我不知道原來那也能成為愛上一個人的理由。他愛上了我,由此才決定謹慎地在我麵前展露他羞於展現的自我,古板,固執,絕不會被人誤會愛好男人的愛德華的另一麵,他自信地認為那一定便能吸引我的注意,而他該死的是對的。
這一切發生的太平淡,太俗套,想必你是這麼認為的,因為就連愛德華也羞於承認他多麼輕易便對我產生了感情,儘管我聽到時卻無端地感到了一絲傷感。
“不是每一段雋永的感情都必然要有一個偉大的開始。”
公爵夫人說。
愛德華又繼續講述了下去。
於是,他一次次告誡自己,我還太過於年輕,我還太過於無知,隻是被一時享樂的情|欲模糊了心智,隻是被一晌貪歡的快感扭曲了取向。我仍然有回頭的機會,隻要他肯放手。然而每一次,他都能安慰自己這是最後一次,最後的最後一次,最後的最後的最後一次——
就像賭客的最後一把,酒鬼的最後一杯。
過去我所接受的無微不至,詳儘周全的教育,以及速度堪比獵豹一般的晉升,原來隻是他的贖罪,隻是恰巧我還算機靈,因此也不白枉他的一番人情。愛德華麻醉自己一切不過是經驗與**的交換,我俯身求歡,他挺身教學,彼此有得有失,便不算相互愛戀。他一天天積攢著愧疚與罪惡感,就如同我積攢著對他情感回應的期盼一般,直到我的爆發,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給了我所有他能教導的知識,他提拔我到了這個年齡所能做到的最高的職位,在他看來,已經沒有什麼是他能再將我留在身邊的事物了。而我是為此才表現得暴躁不安,索求無度,因為我感到被利用了,被欺騙了,並且再也得不到更多的回報了——
如同我一般,湯馬斯·愛德華也從未思考過一秒我已愛上他,而我最為渴求的不過是他簡單的三個字,一句表示,一片真心罷了。
他掙紮而痛苦的做出了決定,我必須離開,才能得到更好的人生與更進一步的職業發展。他不是沒有想過提前退休讓我成為布倫海姆宮的管家,但那至少還要15年的時間,而我看上去就連一天也不想繼續等待。而老夫人不會同意讓一個25歲的孩子就接替公爵家的管家的位置,他很清楚這一點。
他耗費了幾個星期為我尋覓著最完美,最適合我的職位。他害怕我習慣了侍奉馬爾堡公爵一家,習慣了在布倫海姆宮這樣富麗堂皇的大莊園中做事,會感到在小宅邸中難以伸展拳腳,因此他隻在侯爵以上的家庭中為我尋找著空缺;他擔憂我從小便在附近工作,若是遠離家人便會過於思鄉,因此又要保證這個職位讓我能帶上我的家人;可他又不願讓我未來工作的地點離得太近,以免他會把持不住,偷偷前去看我,將努力的一切毀於一旦。這讓他的選擇狹隘得幾乎聽上去是不可能完成的目的,最終,在我不知他為此花了多少金錢,花了多少人情,不知打聽了多少地方,又有多少個夜晚為此難以入眠之後,他終於為我申請到了倫斯特公爵家的副管家的職位,儘管我還需要通過最終的麵試。
他放開了手,就像放開一隻精心製作,愛不釋手的風箏,並決絕地割斷了線。
他並不知道這隻風箏會在從倫斯特公爵宅邸回到旅館的路上遭遇暴風雨,並染上風寒,最後在趕回伍德斯托克後的第一天便死去。
他沒有哭泣,他沒有顯露出任何情緒,儘管這是允許的,人人都知道他與我關係密切,雖然猜不出我們曾經是那樣親密。但是恐懼與長久的偽裝令得他再也分不清這一界限,隻得將悲痛儘收心中,即便四下無人,即便深更半夜,他也不敢讓一聲嗚咽溜出喉頭。
愛德華同樣不知道的是,這隻風箏從未走遠,並且將要回到他的手中。
當他握住公爵夫人的手,看見了坐在床邊的我時,愛德華看起來似乎差點要心臟病發。他一直以為公爵夫人先前所說的那句“皮爾斯都聽見了你的講述”隻不過是活人常常會對曆經失去的另一個人類說出的安慰的話語,他從未期待過這會成為真實。
但什麼也無所謂了,見到鬼魂,還是公爵夫人令人驚異的能力,愛德華沒有質疑出一句,而我自然更加不會,儘管明知道不可能觸碰到對方,明知道身旁還坐著一個活人,甚至很有可能還有一個我看不見的鬼魂,我仍然情不自禁地向愛德華吻了過去,就像19歲的我在雜物間向他親吻過去那般,生澀而又美好。
一張紙從愛德華手中飄落在地,那是他當年寫給我的紙條。
“親愛的皮爾斯
Dear Pierce,
我的小卷發
My tiny curly,
這將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如此喊你
The name you I shall call the first and st time.
你還年輕,也許你不明白,但這對你來說是最好的結果,
You are young, and you may not uand, but this is the best for you.
而我則必須放手。
And I must let go.
你有著我的愛,我的祝福,還有千百個吻。
You have my love, my bless, and thousands of kisses.
永遠屬於你的
Forever yours
湯馬斯·愛德華
Thomas Edward.”
刹那間,我感到一束溫暖的光籠罩在我的身上,一個想法突然竄進了我的腦海之中,小聲地告訴著我,是時候可以離開這個世界了。
就在這一刻,越過正以無限愛意注視著我的愛德華的肩膀,我看見他身後的房門打開了,端著托盤的馬爾堡公爵站在門口,正呆呆地注視著眼前的這一切。
我就知道,他與公爵夫人的婚後生活永遠不會平淡得像他們之前的八代馬爾堡公爵夫婦一般。
“再見,我的愛人。”
我隻來得及對愛德華如此說道,刹那間,似乎所有的皺紋與病容都被光芒抹去,河水又在我們之間流淌,隱隱約約的歌聲傳來,有個14歲的男孩在歌唱,而我在那個26歲男人的微笑中,帶著他的愛,他的祝福,他最後給予的一吻,像閉著眼睛,在陽光沐浴下睡去一般,消隱無蹤了。
我的名字叫做皮爾斯·加斯頓。
我曾經是布倫海姆宮的管家。
我是男人,而我要驕傲的告訴你們,我曾經與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相愛過。
作者有話要說: “不敢說出名字的愛,在本世紀,是年長男性對年輕男性的偉大的愛,如同大衛和約拿單之間的,如同柏拉圖為他的哲學而做的根本,如同你在米開朗基羅和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中找到的。正是那般深深的心靈的愛才如完美一般純淨。它支配並滲透了偉大的藝術,比如米開朗基羅和莎士比亞的,以及我的那兩封信。這愛在本世紀被誤解了,以至於它可能被描述成‘不敢說出名字的愛’,並且由於這個誤解,我現在站在了這裡。這愛是美麗的,是精致的,是最高貴的愛的形式,它沒有一絲一毫不自然,它是智慧的,並循環地存在於年長男性與年輕男性之間,隻要年長者有智慧,而年輕者看到了他生命中全部的快樂,希望以及魅力。以至於這愛本該如此,而這個世界卻不能理解,這個世界嘲笑它,有時竟然讓這愛中之人成為眾人的笑柄。”
——奧斯卡·王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