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我問一句, 羅賓森先生, 倘若一切真如你所說,不過是父母對孩子的管教。那又該如何解釋海倫·米勒的營養不良,以及從未有過治療記錄這兩點呢?你該不會指望在場已為人父母的各位相信一個10歲的孩子自從出生以來就從未生過病吧?”
庭審仍然在繼續。
康斯薇露並沒有預料到哈裡斯與哈利·羅賓森的之間的辯護戰況會從一開始就是如此的激烈。她對此有著不妙的預感,這倒不是說她懷疑哈裡斯的能力, 抑或是他與伊莎貝拉為辯護所作出的努力的充足程度,而是因為哈利·羅賓森實際上占儘了時代的優勢。他此刻看起來堅信的真相,正是人們同樣懷有的想法,而哈裡斯的工作不僅在於要打破這些觀念, 更要背道而馳,強迫人們接受一些看似不可能在現實生活中發生的事實。
“自然不會, 哈裡斯先生。而關於你質疑的兩點, 實際上我的客戶們對此有著非常完美的解釋——米勒太太是個傳統的母親,她並不希望自己才10歲的女兒被男性醫師隨意檢查身體, 因此每逢她的女兒有恙, 她都會求助於村莊中一名非常擅長調劑藥草的老太太, 因此切爾滕納姆醫院中從未留下海倫·米勒的就診記錄。
“至於營養不良, 哈裡斯先生, 這簡直難以稱得上是一個證據。您既然為海倫·米勒辯護,就該知道這個孩子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惡魔後代。”說出這個極具侮辱性與誤導性的詞彙的哈利·羅賓森竟然還在微笑, “除開那些我們已經知道了的缺點,撒謊,偷竊,海倫·米勒還極其挑食。她並不感恩於上帝恩賜與我們的食物, 甚至會將它們棄而不顧,直到發黴變質,無法入口為止。從米勒太太對我的講述來看,她與米勒先生已經做了他們能做的一切了。在這種情況下,尊敬的法官與眾位陪審團團員,我想我們可以得出一個既定的結論,那便是海倫·米勒的營養不良狀況純粹是她的自取其咎。”
“尊敬的法官,我是否有您的允許,傳喚第一位證人?”麵對哈利·羅賓森的狡辯,哈裡斯隻是站起了身,詢問著法官,而後者給予了許可。
一個瘦小,蒼老的吉普賽老女人被帶了上來,她用一塊色彩極其豔麗的頭巾纏住了自己的腦袋,在人人穿著非黑即白的法庭中央,就像是給素描畫上潑灑了一盤顏料一般顯眼。隨著她邁動的每一步,都有著歐珀石項鏈與銀手鐲相碰間叮叮當當的細微聲響。當她站在證人席上時,她的視線掃過了公爵與伊莎貝拉所在的席位,隔空輕輕地鞠了一躬,她有一隻眼睛是完全的銀白色,看著十分地神秘。
看見她被帶上來,哈利·羅賓森的臉色便有了輕微的動搖。
“這位是拉維|尼婭·波斯維爾太太。”哈裡斯先生介紹道,康斯薇露猜想她應該是布倫海姆宮的園丁,波斯維爾先生的什麼親戚,“她便是羅賓森先生口中的,伍德斯托克那名非常擅長調劑藥草的老太太。4天前,她收到了一份偽造的信件,宣稱她在愛爾蘭的表妹去世了,因此離開了伍德斯托克村莊。不過,料到我們可能會需要波斯維爾太太在法庭上的證詞。昨晚,公爵夫人使用範德比爾特家的遊艇連夜將波斯維爾太太從沃特福德接來了倫敦,使得她此刻能站在這兒,為可憐的海倫·米勒作證。”
看見一名吉普賽人被帶上了法庭,還被如此介紹,圍觀的群眾中又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康斯薇露變換著角度,透過玻璃打量著那些人們,發現他們的臉上大多都現出了不讚成的神情。
“波斯維爾太太,告訴我,”哈裡斯詢問著,“你經常為村莊中的人們調配藥劑嗎?”
波斯維爾太太搖了搖頭,她說起話來慢條斯理的,還帶著奇異的口音。似乎移民來到英國這麼多代仍然沒能將吉普賽文化從她的血液中洗刷而去,“不,先生,我的家族很多年前就已經不再做這樣的事情了,我也不過自我的祖母那兒得到了一點草藥知識的皮毛。要是左鄰右舍有點不嚴重得至於要看醫生的小病小痛,我還可以幫忙緩解緩解——但也僅此而已。”
“你可曾為海倫·米勒診治過,波斯維爾太太?”
波斯維爾太太僅餘視力的那一隻眼睛轉到了低著頭坐著的海倫·米勒身上,她的眼神溫柔下去,煙灰色的瞳孔中霎時間淹滿了同情,“不,先生,”她說,“我不曾為這個可憐的女孩診治過。隻是米勒太太曾經來找我買過一些草藥,還特意詢問過我,是否兒童的用量與成人一樣。我告訴她我必須看到生病的孩子才知道該怎麼定量,但是,她從未將任何孩子帶來我的家中。”
“如果,波斯維爾太太,這僅僅隻是假設,要是米勒太太帶來的孩子病情很輕微,你會建議她將孩子送去醫院,並且拒絕為她診治嗎?”
“不,先生。我能理解,自從伍德斯托克醫院關閉了以後,前往切爾滕納姆醫院就診是一件耗時又昂貴的事情。要是那孩子的病情並不嚴重,我看不出來要強迫米勒太太破費帶她前往切爾滕納姆醫院的必要性,她還有另一個孩子要照顧呢,不是嗎?”
“那麼,如果孩子的病情很嚴重呢?”
“如果情況超出了我的能力,先生,那麼我會拒絕為這個孩子治療,並且建議她的家長將她送去醫院。雖然我老了,但我可沒有失去理智,沒有執照而為村莊中的人們開一些藥草在一些人眼中已經稱得上違法,我不可能再更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