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最親愛的:
“我知道, 如今十分氣憤的你,想必是不願意在床鋪的另一邊看見我的麵龐。這從你今天下午給予沃特小姐的命令,以及此刻你卷走了床鋪上所有被子的做法中, 可見一斑。因此, 我留在了小廳中,寫下這份將要交到你手中的信,盼望著我謙遜而拙劣的字句能讓你找到一分原諒我的可能。
“在寫到其他所有我渴望向你傾訴的心情以前,我想先在此道歉,公爵夫人, 因我的確有措辭不當的言行,也有著未能掌控得當的情緒。我隻希望你能明白, 親的, 那都並非我的本意, 正如我將要在這封信中所解釋的——
“在我們今日的爭執中, 當我表示不希望看到你繼續擴大喬治·斯賓塞-丘吉爾,這個你虛構出的角色的影響力,並且,自然地, 也反對著讓沃特小姐裝扮成你的樣子, 好讓你可以打扮成著一個男人的模樣去宣傳慈善協會的活動,呼籲人們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婦女與兒童的利益上時,我沒能清楚地表明我反對的原因——或許這是因為我們一直不停地打斷對話的話語,都自以為清楚彼此接下來要說出的內容,為著自己的想象而暴跳如雷的緣故。結果, 隻使得你與我之間的誤會越來越大,層出不窮的問題越積越多,尚未談論完全一個話題,注意力與怒氣便立刻轉移到了下一個,致使到最後,我們也什麼都未能解決。
“喬治·斯賓塞-丘吉爾是一個絕妙的主意,公爵夫人,無論何時,何地,何種情況,我都不憚於承認這一點。如今想想,是我那時過於急切,忽略了你禪精竭慮地想出了這麼一個的確能夠對目前慈善協會所麵臨的處境有所幫助的做法,卻遭到了我的斷然否定,這必然會令得你又是傷心,又是失望,在激動的情緒之下難以聽進我的解釋。
“而這並非我希望看到的情形。
“在我們的爭執中,你一直強調著我沒有明白喬治·斯賓塞-丘吉爾這個角色在未來將會起的巨大作用,而我希望我的信件能讓你知道,我理解你的想法,正因為我理解你的想法,親愛的,即便我並不讚同,我也不願強迫你的意願,逼迫你放棄你的這一設想——我會告訴你我為何會反對這一做法,如果你在看完了所有的理由以後,仍然認為這是一項非完成不可的事業。那麼,我的妻子,無論如何,我也會支持你的決定。
“我當然明白,當公爵夫人與喬治·斯賓塞-丘吉爾同時出現時,的確不可能會有人認為這兩個是同一個人,並且,也如同你指出的那般,人們確實從不關注一位貴族夫人的貼身女仆是否出現這種小事。儘管如此,扮演喬治·斯賓塞-丘吉爾仍然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倘若你不能抽雪茄,喝威士忌,以及毫無破綻地混入男士的日常談話之中,那麼這個男性角色的意義至少就失去了一半。我明白你希望這個角色所代表的性彆能夠更多地喚起男士們對於婦女兒童權益的關注,然而,你無法達到這個目的,假設你無法真正地融入這個性彆團體的話。
“如果說,困難是可以被克服的話,那麼危險便不一定了——而扮演喬治無論從任何方麵而言都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自然,如果有我的保護,風險是可以被降低的。然而,公爵夫人,儘管我們結婚的時間並不長,也足以使我明白,倘若你必須在我的保護與放棄事業中選擇一項,你寧願選擇後者——我並不擔憂這個身份的暴露會損害斯賓塞-丘吉爾家族的名譽,也並不害怕這個角色會破壞我接下來要對付庫爾鬆夫婦的‘計謀’,我唯一不安的是這或許會成為庫爾鬆夫人用以對付你的武器。與你麵對的險境相比,獨自一人的你還不夠強大,不夠冷靜,無法在有庫爾鬆夫人環顧窺伺,虎視眈眈地情況下同時毫發無傷地讓喬治·斯賓塞-丘吉爾這個角色退幕。你是一個極其強大,極其勇敢,也極其頑強的女人,隻是唯獨在政治方麵,你的確經驗淺薄,缺乏手段,而庫爾鬆夫人是一個令我都感到十分棘手的對手,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妻子即將毫無鎧甲地走入刀山火海之中,而不加以阻攔。”
阿爾伯特停住了筆。
他注視著這句話之後的那句“我愛你,而我不願看到你受任何傷害”幾十秒鐘後,還是輕輕地劃去了這句話,另外拿出了一張全新的信紙。
還是省去的好,實在是太不英國了。
他心想。
抄完了之前的內容以後,阿爾伯特又繼續寫了下去。
“同時,我不否認,你設想中的喬治·斯賓塞-丘吉爾的確可以造成比一名公爵夫人更加深遠的影響,我也十分讚同你所說的‘目前社會的環境還尚未準備好讓婦女掌握更多的地位與權力,讓兒童享有著更多保護與利益,因此一名男性來領導這場革命會更令人容易接受’,隻唯有一點我希望你能理解,喬治·斯賓塞-丘吉爾並未改變我們所處的環境,他隻是一個更容易接受的形象。本質而言,你要付出的代價與努力並不會因為變成了一個男性的角色就減輕了不少,反而還會更加沉重。而與之不成對應的,是喬治·斯賓塞-丘吉爾僅僅能夠帶來的錦上添花的,而非翻天覆地的效果。親愛的,難道成功幫助了10個人,不比想要幫助50個人,卻中途失敗了更好嗎?”
但願她不會把最後一句話看作是我對她的指責。阿爾伯特歎了一口氣,心想著,又提筆繼續寫了下去。
“我相信,公爵夫人,你最終能夠做出正確的選擇。
“而至於我們爭執另一件事——儘管你一遍又一遍地強調,我不曾明白你的用意,同時無視於我的努力辯解(或許這個詞也用得太輕了罷,我承認那時我的情緒也難以稱得上鎮靜),但我還是希望能在這裡再強調一遍,親愛的,我的確理解著,比你期望的還要多的理解著你的心情——然而在政治中,如同我所一再希望你也能理解的,毫無道德標準可言,以怨報怨也非我的本意,但庫爾鬆勳爵與庫爾鬆夫人的所作所為讓我彆無選擇。
“儘管如此,我仍然不該指責你為一個天真的孩子。你隻是不願我成為與庫爾鬆夫人一般毫無原則與底線的政客,為達目的不惜使出惡毒而下三濫的手段,但我卻誤解了你的意思,以為你根本不希望我做出任何反擊,在失望之下我不理智地指責了你,從而引發了你在整場爭辯中積攢已久的怒氣,以至於我們未能在這個話題上探討多久,便被迫結束。”
阿爾伯特的筆尖在“此刻我寫下這些字句,仍然為著你當時既憤怒又鄙夷的神情而感到心痛”這句話上停住了。
還是不要太過於渲染他對公爵夫人的感情,以免引起對方的反感。他苦笑著心想,又劃去了這個句子。所幸這句話開始在一張新的信紙上,因此他再抽了一張,便繼續寫了下去。
“自然,我為我的言行感到十分的愧疚,但恐怕我沒法做出任何讓步,公爵夫人。在庫爾鬆夫人的事宜上,我並不指望會得到你的讚同,在政治遊戲中沒人能自潔其身,我們隻能以火攻火(fight fire with fire)。你是一名戰士,我的妻子,相信你總有一天能夠明白這一點。”
在信的最後,阿爾伯特想了想,仍然簽署上了:
“摯愛你的
阿爾伯特。”
隨後,他在信封上寫下了“suelo”,仔仔細細地將信紙疊好塞入,確保沒有留下一絲折痕。接著,他悄無聲息地走進臥室,將信封留在她的梳妝台上。康斯薇露早已睡熟,蜷縮在床鋪的中間,被子散落在她的腳邊。阿爾伯特替她將被子蓋好,最後再拂開她鬢邊的短發,在頰邊留下溫柔的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