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abella·(1 / 2)

鍍金歲月 蘇淺淺喵 5650 字 8個月前

對於伊莎貝拉這種在城市裡長大的千禧後而言, 她完全沒有任何概念鄉村舉行的化妝舞會究竟該是什麼樣子。

這會,跳舞的人群散開了,把布倫海姆宮麵積廣闊的後院留給了一群表演著雜耍節目的, 盛裝打扮的路易吉們。伊莎貝拉便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乾什麼,隻是懵懵懂懂跟著阿爾伯特繼續往前走去。路過那些雜耍演員時, 伊莎貝拉放慢了腳步, 好奇地打量著他們,卻驚訝地發現其中幾個似乎正是平時侍奉她用餐起居的男仆。然而,完全沒了以往那恭順而嚴肅的神情, 這些小夥子們開懷大笑著,是一副伊莎貝拉從未見過的明朗模樣。刹那間, 她似乎明白了斯賓塞-丘吉爾家族——不像其他要麼完全不在這一天給予仆從任何假期, 要麼隻是弄一場小型的宴會的貴族家族——為何會與眾不同, 特立獨行地允許他們的仆從舉辦這樣盛大活動的理由:一年那麼長的時光中, 總得要有一天讓這些年輕人們從繁重而刻板的工作中釋放一下天性,才不至於讓他們一個個都變成愛德華那嚴肅古板的模樣。

不過, 她隻來得及多看了兩眼, 就被阿爾伯特一把拉走了。康斯薇露早就溜到角落裡欣賞表演去了,對伊莎貝拉的呼喚聽而不聞, 前者自從變得十分稀薄了以後, 就連製冷的能力也下降了許多, 在這樣的天氣裡,康斯薇露完全可以融入人群而不被發現,她也沒有見過這樣實際上十分簡陋, 卻因為參與者的熱情與投入而顯得盛大無比的聚會,興致勃勃的到處參觀,好似她也儼然成了混進人群的一名泰雷莎。

“你知道,路易吉可是一個非常善妒而具有獨占欲的男人,他不會高興自己的女伴總是盯著彆的男性看。”謝天謝地,阿爾伯特終於又開始用英語說話了,但或許是因為換上了一套全然不同的服裝,打扮成了一個全然不同的角色,伊莎貝拉總覺得他身上有什麼不同了。此刻,丟棄了公爵的身份,他似乎更樂意在她的麵前扮演著一個桀驁不馴又深情款款的牧羊人強盜。

“你是怎麼認出我的?”她忍不住問道,眼神瞟著身邊數十個與她打扮相似,發型相似,身形也相似(也許都矮一些)的少女們,要是安娜給她化的妝仍然會被人識破,那麼她正猶豫著要不要告訴阿爾伯特的計劃被通過的概率就更低了。

“你是在問路易吉為何能準確地認出他青梅竹馬的情人泰蕾莎嗎?”阿爾伯特低聲調笑地說道,抓著她的手緊了一緊,“無論你是什麼樣子,我都能認出來。就像那一次你在台上扮演喬治·斯賓塞-丘吉爾,我仍然知道那個少年就是我的妻子一樣。”

阿爾伯特的回答除了讓人的心臟砰砰亂跳以外,實際上什麼作用也沒有。伊莎貝拉隻好放棄了在這個問題繼續糾纏下去,暗自在心中安慰自己,那次的偽裝就連瑪麗·庫爾鬆都沒能看穿,想必是成功的,如此便隻能歸功於阿爾伯特在這方麵有著異乎於常人的直覺了。

“所以,路易吉公爵想要將他的泰蕾莎夫人帶到哪兒去呢?”伊莎貝拉打趣地問著,此時他們正從樂隊經過,似乎又有一撥人隨著他們新一曲的演奏開始在邊緣跳起了舞,許多路易吉與泰蕾莎相互繞著彼此跳舞,這是即便刻板傳統的英國男女之防也會為之網開一麵的場合,無數帶著愛意與依戀的麵容模糊地從伊莎貝拉的麵前一晃而過,唯有歌聲與笑容久久停留,倘若側耳聆聽,似乎還能發覺丘比特翅膀扇動的響聲。從人數上判斷,伊莎貝拉敢說此刻已經有不少伍德斯托克的村民加入了這名義上合該隻屬於布倫海姆宮仆從的夜晚,已經再難分出哪些是宮殿裡的仆人,哪些又是受邀前來的賓客,哪些又是湊熱鬨而偷偷溜進盛典的人,但這些區彆已經不再重要。

“你不是才說,‘天涯海角也隨我去’嗎?”阿爾伯特回過頭笑著對她說,仍然繼續拉著她向前走去,“再說了,今晚我不是什麼公爵,你也非什麼夫人,我不過是一個希望能用某個幸運贏得的獎品讓他的妻子笑逐顏開的尋常丈夫,而你也不過是一個沒見過什麼世麵的牧羊女,一切都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

說著,他就煞有介事地在一個簡陋的,臨時用仆從大廳的木餐桌與幾個倒扣的木杯木碗而組成的丟圈圈攤位旁停了下來,向伊莎貝拉比劃了一個請的手勢。後者則驚訝地瞪著她眼前的木桌——儘管她從未真正參加過19世紀的嘉年華或馬戲集市,她也能看得出眼前的攤位絕對無法與之相比,從周圍門可羅雀的情形來看,她越發能確定,這攤位不過就是給村莊裡的孩子遊玩打發時間而設置在這裡罷了。隨著夜色降臨,年幼的孩子早就被父母帶回了村莊,這個攤位也失去了眾人的注意力。

“你適才說‘我們不能再浪費時間了’,說的就是要來玩這個遊戲?”伊莎貝拉不敢置信地看著阿爾伯特,問道。“首先,那是裡的台詞,我隻是照著說罷了,”被她戳破了這一點以後,那神氣活現的牧羊人強盜頭子仍然嘴硬著,“其次,這的確是要抓緊時間來玩的遊戲。要知道,在我很小的時候,每一次我央求我的祖母帶我來仆從的舞會上玩丟圈圈,她總會告訴我,已經太晚了,獎品早就被贏光,而攤位也就被收了起來。”

伊莎貝拉一聽,就知道這不過是弗蘭西斯不願讓自己的孫子參與仆從組織的活動而編造的借口;阿爾伯特想必也明白這一點,隻是如今戳破這個謊言也毫無意義,他想要做的,不過就是滿足自己幼時的心願罷了。她記起湯普森太太曾經告訴過自己,自從第七代馬爾堡公爵去世以後,為了支付高額的遺產稅,阿爾伯特的父親不得不遣散了許多仆從,因此這樣熱鬨的化妝舞會就再也沒能在布倫海姆宮舉辦,直到伊莎貝拉的到來使得仆從數量恢複,才帶回了這已延續許久的傳統,阿爾伯特未遂的渴求,也直到這一天才有機會實現。

她還在想著,那邊,阿爾伯特已經將一個便士遞給了看守攤位的男孩。伊莎貝拉知道今夜為了能讓仆從們徹底從工作中解放,這些工作都由伍德斯托克的村民所擔任。從那男孩漫不經心,直往跳舞人群瞅的模樣來看,他壓根就沒有認出此刻站在他麵前的是馬爾堡公爵與馬爾堡公爵夫人,然而這樣反而也讓伊莎貝拉放鬆了不少,隻有這一夜,她似乎也不必繼續假裝自己是公爵夫人,康斯薇露·斯賓塞-丘吉爾,無論走到哪兒都被恭敬順從對待的權貴之人,而隻是伊莎貝拉,如同阿爾伯特所說,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孩。

男孩遞給了阿爾伯特5個木圈,看著很舊,而且泛著洗不掉的灰塵的痕跡,想必是因為被束之於布倫海姆宮的高閣太久的緣故。然而,阿爾伯特根本沒有流露出半分嫌棄的神情,隻是如同一個稚氣的大男孩般極為興奮地接過,剛要拋,又頓了頓,轉過頭來看了看伊莎貝拉,“你想要什麼禮物?”他柔聲問道,指了指男孩身後架子上擺著的一排禮品,那模樣不像是要用破木圈換取粗陋禮品,反倒像是騎士正要為他的王後贏取一座宏偉的城堡。

隻是那架子上麵放的都不是什麼值錢的事物——最小的獎品是一塊糖果,不限量供應,隻要能得到一分便能換得,最大的獎品則是一對小小的,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純金耳環,要拿到25分,才能兌換。最靠前一排的木碗是1分,越往後的木杯,分數就越高,最後一排的三個木杯,每一個都值5分。在糖果與金耳環之間有幾個空隙,看見伊莎貝拉打量它們,那男孩才開口解釋,說那些獎品已經被人給贏走了。

“都是3分,或者5分的獎勵,”男孩又補充了一句,“大多數人也就隻能丟中這麼多了。”

於是,伊莎貝拉便說自己隻想要得到一顆糖,便已足夠,然而阿爾伯特卻不答應,怎麼也非得為她贏來那一對金耳環不可。伊莎貝拉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耳垂,心想她的珠寶盒裡什麼樣式,什麼寶石的耳環沒有,犯不著與伍德斯托克的姑娘爭奪這麼一副金耳環。然而,還沒等她把這話悄悄在阿爾伯特的耳邊說出,後者就已經丟出了第一個圈,伴隨著他臉上那誌在必得與躊躇滿誌的神情,那木圈不負眾望地落空了,不偏不倚剛好落在兩個木碗的中央,連一塊糖也沒能贏到。男孩走過去收起了木圈,興許是預感到對方為了兌現自己的承諾,恐怕得把半個家當都賠在這兒,還好心地指點了阿爾伯特兩句,告訴他重心要低,要依靠手腕的力量,如此才能丟得更遠,丟得更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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