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瑪德睜開眼睛的時候, 整個房間乾燥而又溫暖,爐火在距離床鋪不到6英尺的地方熊熊燃燒著,發出令人心安的細微呼呼聲與劈啪聲, 隔著柔軟順滑的絲綢被子都能感受到綿密的熱量是如何緊緊地包圍著自己,讓瑪德感到自己仿佛置身在一個熱烘烘的洞穴之中, 舒服得幾乎讓人不想離開。
但是, 隻要想一想有多少女孩就像她如今這般□□地在這張床上醒來,也能霎時間令肌膚所感到的舒適消隱無蹤。瑪德直接坐了起來,伸手摸了摸床鋪的另一半, 發現被單已經變得冰涼,便知道艾略特勳爵已經起來許久了。
一抬眼, 她便看到了他放在床鋪旁幾凳上的一托盤早餐與幾份報紙。這招數實在是過於老套, 瑪德卻不得不承認的確是有效的, 特彆當她看到水果撻上的草莓竟然是新鮮而非罐頭的, 就越發感到這個男人的確知道在什麼樣的細節上下功夫才能討得女人的歡心——她在第一次與艾略特勳爵會麵時,曾經隨口一提自己最喜歡的水果是草莓。事實上, 她根本沒有什麼最喜歡的水果, 她挑選這個品種,隻是因為草莓更能帶給男性活躍的性幻想罷了。
但艾略特勳爵仍然記住了。
看來他的確對自己的朋友極為忠誠。瑪德好笑地心想著。不然, 就以她與馬爾堡公爵會麵時對方給她留下的古板印象而言, 如果艾略特勳爵想要贏得公爵夫人的喜愛, 馬爾堡公爵根本毫無勝算。
她拿過了水果撻,還有那幾份報紙,慵懶地倚靠在床頭了起來。艾略特勳爵顯然是精心挑選過的, 每一份上都有關於昨天下午公爵夫人以喬治·斯賓塞-丘吉爾這個身份所給予的演講的報道,尤其是放在最頂上的那份《蘇格蘭日報》,將第三版的整個版麵都用來報道這場演講,然而,無需文字部分,僅僅是正中那張劍拔弩張的照片,就足以讓她知道這場演講的效果有多麼好。
艾略特勳爵走了進來,當他的目光從手上的那張紙轉到大床上時,瑪德很滿意地看到他的腳步在半空中滯納了幾秒,“我該等一會才回來嗎?”他低聲詢問著,同時將臉撇開了。
“你是認真的嗎,艾略特勳爵?”瑪德險些要笑出聲來。
“我隻是想要確認你的確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對方輕聲嘟噥了一句,向她揚起了手中的信紙,“我收到了一封來自我的父親的加急電報,詹森爵士企圖以武力推翻德蘭士瓦共和國的起|義失敗了,現在英國政府正緊急地與南非方麵談判,他也被邀請前來倫敦一同商討這次的事件——”
“這會引發第二次英國與南非之間的戰爭嗎?”瑪德立刻繃直了身體,緊張地詢問道,艾略特勳爵的視線隨著她軀體的晃動在胸前跟著轉了一個圈後,才艱難地從嗓子眼裡擠出了一句回答,“不,我們現在還不知道對方政府的態度,一切都尚不明朗。我今天中午將會與我的父親碰麵,吃一頓簡單的午宴。也許那時候我才能知道更進一步的消息——不過,在那之間,博克小姐,你恐怕還欠我一個解釋。”
“什麼解釋?”
看著對方那一本正經的,努力使視線保持在脖子以上的模樣,瑪德覺得有些好笑。
“你昨天下午去見了一趟路易莎小姐,接著,你在半夜出現在我的酒店套房門口,我一打開門,你就——Well,我想你應該還記得自己那時候做了些什麼事,總而言之,我覺得我值得得到一個解釋——即便不是一個解釋,也該值得知道你與路易莎小姐之間發生了什麼。”
“什麼也沒有發生,就這麼簡單。”瑪德刹那間收斂了自己的笑容,麵無表情地回答道,“如果你能找到我的大衣在哪裡的話,那個記錄有恩內斯特·菲茨赫伯罪行內容的本子就在那兒。我去了一趟格羅夫納廣場19號,我拿回了路易莎小姐帶走的事物,事情就麼簡單。”
“而如此簡單的事情卻讓你仿佛精神崩潰一般地出現在我麵前,那模樣就好似我的身體是某種能讓你恢複正常,能彌補你的某些傷痛的靈藥一般?”
“我能說什麼呢?即便是女人,也是有需求的。”
“那麼,倘若事情真的如你所說的那麼簡單,從你前往格羅夫納廣場19號,到你出現在貝爾摩德卡爾根酒店為止,過去了至少7,8個小時,在這段時間裡,你都去了哪?你都做了些什麼?”
即便知道對方興許是在關心自己,但那理所當然的要得到一個回答的語氣仍然讓瑪德厭煩不已,她的語氣霎時間便冷淡了下來。
“我不是你的未婚妻,艾略特勳爵,我沒有任何義務向你報道我的行蹤——既然說出了這句話,我必須也提醒你一句,即便是你的未婚妻,也沒有任何義務告訴你這些信息。你與一個女孩共度了一個極其美妙的夜晚,為什麼不閉嘴,接受這一點,並且就這麼繼續你的生活呢?”
無論艾略特勳爵怎麼詢問,即便他此刻將全世界的新鮮草莓都運到了她的麵前,瑪德也不會告訴對方前一天所發生的事情。
“路易莎小姐與你定下了一個協約,是不是,好禁止你說出與她談話的過程?”艾略特勳爵將那張電報塞進口袋了,走上前了幾步,瑪德扭開了頭,她不想看到艾略特勳爵眼裡那擔憂的神色,那會讓她感覺自己就是一個柔弱的,需要男人拯救的Damsel in distress,“她知道如何利用一個人最脆弱的部分操縱對方,傷害對方,折磨對方,直到她能達到她的目的為止——她這麼對付你了,是不是?我就知道,我不該放任你獨自一個人前往格羅夫納廣場19號的,要不是你再三向我保證——”
“我會沒事的。而且我本來也沒有事。”瑪德打斷了對方的話,略有些輕佻地笑了起來,指望這個魅惑的笑容再加上她從絲綢被褥下裸|露出的肌膚能讓對方乖乖閉嘴,“艾略特勳爵,你為什麼就不能接受你也是個有魅力的男人,足以吸引像我這樣的女人在半夜三更主動獻身呢?”
但是艾略特勳爵沒有說錯,路易莎小姐的確那麼做了。
她沒有與瑪德定下什麼協約,隻是,她所令瑪德感受到的情緒,包括那場對話,還有那場對話中發生的,最終導致她敲開了艾略特勳爵的房門一切,都太過於私人,太過於私密,以至於瑪德隻能選擇對此閉口不談。而這一招無疑比直接命令對方不準泄露談話內容要來得保險得多。
“親吻我。”
她那時對瑪德這麼說道,長而濃密的睫毛輕柔地掃動著瑪德的眼瞼,鼻尖親昵地磨蹭著另一個鼻尖,她身上散發出的淡淡玫瑰清香像無數雙透明的雙手般緊緊地摟著瑪德的身體,而她唇齒間溫暖的氣息則如同清晨的雨霧般灑滿了另一對嘴唇。
而瑪德的雙手緊緊地抓著扶手,仿佛那是她在大海中唯一能依靠的浮木,身子死死地抵在椅背上,雙腿以能夾碎核桃般的力氣交叉著,一動也不敢動。
一切發生的與她想象中全然不同。
在瑪德的預料中,她將會像個即將贏取桂冠的女騎士一般走進路易莎小姐的客廳,帶著一根點燃的煙蒂,與必要時可以直接武力搶奪筆記本的體力。她會機智地與對方周旋幾個回合,最終,在取得丟失的物品的同時,她說不定還能挖掘出一兩個隱藏在路易莎小姐那張完美無瑕的小臉後的秘密。如果她速度夠快的話,她還能趕上4點鐘的火車,得以觀看公爵夫人演講的後半段。前半段隻靠旁人複述,合起來也可以是一篇精彩的報道。
完美的計劃。
隻除了她喝了一口被管家奉上的茶,便不省人事地昏迷了過去。
等她醒來時,有那麼短短的瞬間,她險些以為自己是在布倫海姆宮中。目之所及的一切,從貨真價實地來自於奧斯曼帝國的古老波斯地毯,到來自於意大利威尼斯的手繡窗簾,從那籠罩著淡粉色蕾紗,有著天藍色的床罩,如同瑪麗·安托瓦內特皇後才剛慵懶地睡在上方的四柱床,到精心布置過的窗台,幾乎都是按照宮殿中公爵夫人的寢室複製的,唯一不可能出現在布倫海姆宮的主臥中的,便是正端坐在她麵前的路易莎小姐。
以及片縷不著地坐在扶手椅上的自己。
“你知道,我一直都以為,練過拳擊的女性的身體應該就像那些畫報上所展示的一樣,有著難看的肌肉與粗壯的四肢,直到看到你,我才知道自己錯了。你的確有健壯的肌肉,我摸了摸,然而我並不明白你是如何做到有肌肉的同時,卻又如此的纖細——”
如同老鷹一把抓起牧場上的羊羔一般,瑪德的右手精準地掐在了路易莎小姐的喉嚨,阻絕了那在蠻力下不得不張開的小嘴接下來要發出的任何一絲聲音,“把我的衣服,我的筆記本還給我,”她冰冷冷地命令道,“否則,我會讓你見識一下你摸過的那些肌肉可以對一個人做出怎樣可怕的事情——即便是你的親生母親也無法通過我的傑作辨認出那是你。”
她鬆開了手,卻沒有在路易莎小姐的臉上看到任何意料中會出現的膽怯神情,正相反,她嬌柔地笑了起來,以仿佛正要給情人一個纏綿的吻般的語氣開口了。
“真凶狠啊,博克小姐,不知道你有沒有考慮過,你適才的虛張聲勢,或許跟你正□□地站在一個女人麵前,而你根本不知道對方是否趁你昏迷的時候對你的身體做了些什麼有關呢?”她甜絲絲,脆生生地說道,“而且,很奇妙的是,你竟然提到了母親——既然你認為你說出的威脅能夠恐嚇到我,那麼證明這反過來,也是能讓你害怕發生的事情,我說得對嗎,我的寶貝M?”
這個曾經隻屬於洛裡斯的稱呼讓瑪德幾乎險些失去理智,差點便要一拳狠狠地揍在路易莎小姐的肚子上,然而,她最終還是忍下了那衝動,坐回了扶手椅上,深深地呼吸著平靜自己仍然翻騰的心緒。
“這就對了,有什麼是我們兩個女孩不能坐下來好好商談的呢?”路易莎小姐的笑容裡帶上了幾分心滿意足,“老實說,你的過去可比我想象中要好打聽得多了,我隻是給傑弗森的母親打了一個電話——她恰巧是莎拉·洛裡斯的好朋友之一——就什麼都清楚了。於是,我詢問自己,一個在那樣扭曲的環境中長大的女孩,究竟會是一個怎樣的人。”
她停頓了幾秒,而瑪德則厭惡地瞪著對方臉上在這短暫的刹那現出的神情——要麼就是想象這些事情就足以讓眼前這個變態得到**,瑪德狠狠地心想著,要麼就是此時此刻有個男人正躲在路易莎小姐的裙子下麵。
“而我不得不說,寶貝M,一個女兒竟然那樣病態地渴求著母愛,實在是無法不讓人感到憐惜啊。”
這句話從精神到生理上都給瑪德帶來了極大的不適,她一把扯掉了四柱床上的罩單,“就是讓你知道一聲,”她半眯著眼睛冷笑著看著路易莎小姐,“你以為把我的衣服都拿走了,就能把我關在你這個仿製的房間當中了嗎?我是不會懼怕僅僅披著一條床單就這麼離開的,而這就是學會了拳擊的含義——你要是也有一點肌肉的話,路易莎小姐,興許那片夾在衣袖裡的陶瓷碎片還沒法給你留下一個那麼難看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