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的確讓對方的臉色變了,瑪德稱心如意地轉過身去,開始在房間裡的抽屜中尋找著那本筆記本——她知道被路易莎小姐收在這些地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這隻是一個刺激對方的手段罷了。
“我可以直接給你你在尋找的事物,”果然,路易莎小姐開口了,她的語氣總算恢複了正常,不再是那仿佛有根羽毛塞在她喉嚨裡一般的音調,“我知道你在調查恩內斯特犯下的那些案件,我不在乎這一點,那本筆記本隻是為了確保你會前來格羅夫納廣場19號的籌碼罷了,如果你那麼想要拿回去的話,我可以直接給你。”
“一旦你的堂哥犯下的這些案件被我們揭露出來,你從此便會被倫敦的上流社會拒之門外,你的家族名譽會一落千丈,就是再過上一百年,你也不會登上任何一場由英國貴族舉辦的晚宴的賓客名單,你的確知道這一點的,對吧,路易莎小姐?”
瑪德用仿佛是注視著一個傻瓜般的憐憫目光看著她,譏諷地反問道。
“我知道,”路易莎小姐仍然保持著微笑,“就像我說的,我並不在乎這一點。”
等到了第二天早上再回想此時的對話,瑪德當然意識到了路易莎小姐說的很有可能是真話。然而在當時,她隻覺得對方在虛張聲勢,因此隻是不屑地哼了一聲,隨即又聽到對方補充道,
“隻要你肯為我做一件事情,博克小姐,就像我說的,我可以直接將那本筆記本交給你。”
“或者,我可以直接用武力逼迫你交出。”瑪德攤了攤手,“像你這麼美麗的女性,一定不會希望自己的臉上永久地留下什麼疤痕吧?”
“不,你不會那麼做的。”
路易莎小姐的笑容在刹那間擴大了幾分。
“你不會那麼做的,因為我拍下了照片。”
“什麼照片?”
“你赤|裸地躺在布倫海姆宮的主臥中的照片,真實得會讓任何人都相信你與馬爾堡公爵夫人之間有著不正當的情人關係。”
床罩無聲無息地從瑪德的手中掉落,每一個從路易莎小姐口中低沉吐出的字眼都像是一寸寸逐漸升高,能夠在頃刻間將她淹沒的海嘯。
“我知道你什麼都不在乎,沒什麼能夠威脅到你。而康斯薇露或許也不在乎與一位女性傳出這樣的緋聞——畢竟,這實際上並不觸犯任何法律,對她不會有太大的損害。但是,倘若你的母親知道了這一點,她會作何感想呢?”
最後一句話,路易莎小姐說得極輕極輕,卻帶著成千上萬噸的力度擊打在她的身上,等回過神時,瑪德發覺自己已經坐在原先的扶手椅上了。
“她會意識到,自己的女兒終究是個,啊,該怎麼說呢,薩佛的情人。而她就會知道,我也會確保她知道,當年她的情人洛裡斯太太的確與自己的女兒有私情——難道這不就是當年洛裡斯太太自殺,與你後來高調地而公然地傳出與男性的緋聞的目的所在嗎?好讓那個比雨後的蝴蝶還要脆弱的女人得以在閉耳塞聽真相的同時繼續苟活在這個世界上。想想看,如果她知道了會發生什麼事,寶貝M,我相信你一定想象過無數遍了——她再也不會愛你了,因為她不會容忍比自己年輕,比自己貌美的女兒竟然搶走了自己的所有物。”
“傑弗森·菲爾德的母親不可能告訴你這些事情,這都不過是你的猜測罷了。”
“她當然不可能告訴我這些事情,可這又不是多難猜出的真相。”路易莎小姐咯咯地笑了起來,那清脆的聲音讓瑪德渾身汗毛倒豎,“我本來也不是那麼確信自己的理論一定就是正確的,然而你對我說的第一句話——看在老天的份上,這簡直不能再簡單了——就與母親有關。那幾乎是立刻就告訴我了你的母親在你心中的地位。你無法忍受被女性觸碰,不是嗎,寶貝M?你知道,這是我非常疑惑的一點,與洛裡斯一同長大的你,應該根本不具備任何對男性產生愛意的能力才對,然而你卻與多名男性保持著**上的關係——直到我看到了你的母親的照片,我才明白了,寶貝M——”
“shut up,you lying bit|ch!”
“那就親吻我。”
瑪德愣住了,震驚與驚恐在須臾間掌控了她的神經,以至於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路易莎一點點地湊上前來,卻僵硬得什麼也做不了。
“親吻我。”
在那一刻,她才明白了前去與路易莎小姐談判的艾略特勳爵究竟經曆了些什麼,也明白了庫爾鬆夫人為何要用直接向打手透露姓名這樣拙劣的方法來打壓路易莎小姐的態度。她的確是惡魔,而區區一個恩內斯特·菲茨赫伯的案件是絕對無法打倒她的。
“親吻我,而我就會將衣服,照片,筆記本,所有你想要的一切都交到你的手上。”路易莎小姐幾乎是貼著她的嘴唇呢喃著,“親吻我,而你就能勝利地離開這棟屋子。”
她做不到。
“那麼,你就得為我做一件小小的事情,來確保那些照片不會被交到不該看見的人手上。”
於是,惡魔向她下達了命令。
而她在狼狽地逃離格羅夫納廣場19號以後,隻想到了艾略特勳爵。
在那一刻,她急需一個溫暖的男性軀體,急需汗水,滾燙,親吻,愛撫,有力的胸膛和結實的大腿,所有能讓她想起與克裡斯有關的事物來確認自己還活著,還保存有理智,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那你為什麼就是不能接受這一點——我可以保護你,瑪德?”
在愣神間,她聽到艾略特勳爵急切而誠懇地對自己說道。
“我不需要你的保護。”瑪德嗤笑了一聲,“在你能說出下一句話以前我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將你打倒在地毯上,讓你的喉嚨腫得幾天都說不出話來。”
“我並不是說力量上的保護,瑪德。在這個世界上,我隻相信一個女孩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那就是公爵夫人。然而,那並不是因為她有多麼堅強,亦或是她有多麼自信,而是因為她的過去沒有任何陰影可言,由此才使得她能夠一直如同太陽一般熠熠生輝,溫暖著身邊的每一個人。然而,大多數人,就如同你,我,還有馬爾堡公爵,路易莎小姐一般,在成長過程中的某些時刻裡,我們都不得不邁入黑暗之中,我們都悄悄在心中積蓄了痛苦的回憶,我們都偶爾會在噩夢中驚醒。這些經曆的確讓我們更加強大,但也同時使我們有了弱點,可被利用,可被傷害的弱點——同時也是需要保護的,弱點。
“我可以保護你,瑪德,請相信我。”
他那雙就如同倫敦的天空一樣陰沉沉霧蒙蒙的灰色眼眸認真地注視著瑪德,不知怎麼地卻讓她想起了舊金山永遠晴朗而湛藍的天空。
“彆告訴我你愛上了我,艾略特勳爵,彆告訴我這樣爛俗的情節會在我的人生中上演。”
“我沒有愛上你,瑪德,這恰恰是關於我們這類人中最棒的一點——我們不會愛上彼此,我們隻會被那偶爾出現在生命中的陽光所吸引,然而那並不妨礙我們理解彼此的痛楚與不堪,瑪德——”
“我需要你幫我拿回一些照片。”
“什麼?”
“我沒有答應她,艾略特勳爵。”瑪德與那雙眼睛對視著,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告訴她,我畢生的夢想就是挖掘出像她這樣的人的秘密,好能看著她是如何在陽光下腐爛惡臭的。因此,艾略特勳爵,如果你想要保護我的話,那麼,恐怕我就需要你從路易莎小姐的手上取回一些照片了。”
作者有話要說: . 對女同性戀者的委婉說法之一。薩佛是古希臘的女同性戀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