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y Curzon·(1 / 2)

鍍金歲月 蘇淺淺喵 6880 字 10個月前

哪一個是夢?哪一個又是現實?

瑪麗幾乎是不間斷地如此詢問著自己, 當她發現自己在1894年1月的清晨醒來, 人生倒退了整整12年時。

究竟那個有著恩愛的丈夫, 有著三個美麗聰慧女兒的未來是她在遊輪上做的一場夢, 還是如今剛抵達南安普頓時這個灰蒙蒙的清晨, 是她在極端的打擊後產生的幻覺?幾乎是恍惚而心不在焉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瑪麗在走下甲板時差點一腳踏空, 而她的帽子則再一次, 被凜冽的北國海風倏地從頭上摘走, 扔到了冰冷起伏的海水中。

這熟悉的一幕帶回了所有因時間久遠而略顯生澀鏽跡的回憶——瑪麗向來以自己過目不忘的記憶力而自豪,她已經很久沒有回想初到英國時的一景一幕,但它們都在她的腦海裡, 每一個微小的細節都栩栩如生, 並且與接下來幾天中發生的事情全部吻合, 大到一場舞會上的裝潢與女性服飾, 小到下午茶點的擺設與談話, 毫無一絲偏差。

這推翻了所有瑪麗的懷疑。

夢境不可能如此地真實,不可能包含如此之多邏輯自洽,複雜至極的情節與人際關係。瑪麗儘管自詡聰明, 卻不認為自己厲害到了能夠得以在夢境中構建出一個完整的世界,能夠將身邊遇到的每一個人的人生都詳儘地描繪而出。這隻能說明, 她曾經經曆的一切必然是現實, 唯有這個解釋才是合理的,而她也為自己的現狀找到了一個完美的答案——這是仁慈憐憫的上帝給予一個悲痛致瘋母親的第二次機會,讓她能夠再來一遍, 避免自己的孩子們慘死的命運。

她還能有再看見她們麵龐,看見她們長大,看見她們步入社交季,看見她們幸福地嫁人生子的那一天。

艾琳,辛西婭,亞麗珊卓。

在那之後的無數個夜晚,這三個名字無數次地被瑪麗喃喃地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她感謝著上帝給予的這無與倫比的恩賜,同時也在心中暗暗再重複一遍自己的誓言——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哪怕是讓自己的雙手染上鮮血,哪怕是要讓洪水滔天,哪怕是要顛覆整個世界,她也要確保自己的孩子再也不會遭到同樣的結局。

而這一切的關鍵就在於——康斯薇露。

在曾經的那個人生中,康斯薇露與瑪麗是極好的朋友,她們會分享幾乎是一切的秘密與心事,她的兩個兒子,約翰與艾弗與自己的女兒的關係很好,他們甚至還在6歲時悄悄與她們定下了約定,長大以後,艾琳要嫁給約翰,而艾弗要迎娶辛西婭,兩個男孩拿著從花園扯下的藤蔓與鮮花煞有其事地做了兩個歪歪斜斜的指環,單膝下跪地奉送給了女孩們,於是這兩門婚事就這麼輕易地在8個保姆的注視下定了。

而在那些孩童們嬉笑玩耍的同時,康斯薇露則與瑪麗坐下來喝一杯下午茶,前者會垂淚地訴說著自己婚姻的不幸,訴說著她的丈夫是一個怎樣冷酷無情的男人,訴說著她的痛苦與掙紮,以及在那個冰冷宮殿中度過的無數日夜都讓她是那麼的抑鬱,若不是為了孩子,她早就想要放棄自己這樣無愛而乏味的人生,再多的金錢與首飾,也無法為她買來哪怕一絲的歡愉;再尊貴的身份,也無法讓她贏得一絲真正的愛慕。她急切地想要在自己的生活中找尋到除了孩子以外的一絲光芒,而瑪麗怎麼也想不到那光芒竟然是一個彼時不過才22歲的男孩,雷金納德·費羅斯,丘吉爾家族的遠親。

他們愛得十分瘋狂,瑪麗怎麼也想不到看似羞怯內斂的康斯薇露在愛情方麵竟然會有這樣轟烈而堅韌的一麵,貴族夫人擁有男性情人儘管不是一件體麵的事情,但也並非不能被上流社會所接受,可當他們想拋下一切——地位,頭銜,財富,家庭,一無所有地流浪到世界儘頭,隻為了能夠與彼此在一起時,便完全是一個不同的故事了,這個計劃一旦敗露,對丘吉爾家族來說,會是羞辱至極,名聲掃地的一次打擊。

而瑪麗,就是將這個消息放出去的人。

她並不為自己的這一舉動而感到驕傲,她與康斯薇露也許是朋友,但她們的丈夫絕對不是,馬爾堡公爵與庫爾鬆勳爵在外交部門簡直就是死對頭一般的存在。任何事務上,馬爾堡公爵都能穩壓她的丈夫一頭。甚至是喬治拚命爭取而來的南非事務,最後也成了馬爾堡公爵的功勞。他為人冷酷,殘忍,一切以利益至上,手段無情且毫無廉恥可言,這樣的特質使得他在政治事業上無往不利,而不管喬治有多麼努力,也隻能在他的陰影下打轉,眼睜睜地看著馬爾堡公爵平步青雲,坐到了副外交大臣的位置,距離成為繼小威廉·皮特後最年輕的首相隻有一步之遙——

喬治不敢公然與一位公爵作對,這麼多年對此一直忍氣吞聲,可瑪麗不能容忍這一點。她不能看著自己的丈夫奮鬥了那麼多年,最後卻仍然停留在外交事務次官這個不上不下的職位上。而所有喬治努力的成果,卻都最終變為了馬爾堡公爵的墊腳石,他如今的光輝,至少有一大半是從約翰那兒搶來的,而瑪麗隻想讓一切變得公平一些。

於是她利用這個康斯薇露告訴她的秘密,在馬爾堡公爵的背上刺了一刀。

這個消息造成的轟動遠比她想象得要來得嚴重,尤其是在私人方麵的——費羅斯的家人根本不能容忍他與一個比自己大了7歲的有夫之婦攪合在一起,當機立斷地替他定下了一門婚事,並強製性地掐斷了所有他與康斯薇露之間的來往。而另外一邊,憤怒到極致的馬爾堡公爵則宣布了與她分居,不僅帶走了大部分她嫁入丘吉爾家族時帶去的財產,還有兩個兒子的撫養權,康斯薇露被禁止再與自己的孩子見麵,她甚至不能再踏入伍德斯托克一步。馬爾堡公爵的情婦,路易莎小姐,幾乎是在第二天就堂而皇之地住進了布倫海姆宮,還將那兩個年幼的男孩趕去了倫敦寄宿學校。

公平地說,她的確因為瑪麗而在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

不久,報紙刊登出了一張可以稱得上是令人心碎的照片——康斯薇露前去了寄宿學校,想要偷偷探望自己的兒子們,然而早就被馬爾堡公爵叮囑過的男仆卻將她拒之門外。昔日尊貴的,無論走到哪都有人點頭哈腰地低聲稱呼為“公爵夫人”的她,卻隻能在大雨中,妝容狼狽,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一副落魄模樣地站在學校牆外,癡癡地等待著放課的時候到來,好有一個透過鐵門縫隙遠遠瞥見自己孩子的渺茫機會,她的貼身女仆陪在她身邊,為她撐著一把實際上毫無作用的傘。

這一幕不僅被拍攝了下來,附上了一篇詳儘的報道,還在最後幸災樂禍地揭露了結局——校方在第一時間致電了馬爾堡公爵,並告知了對方康斯薇露的行為,公爵因此囑咐了陪在孩子身邊照料的保姆將孩子從學校帶走,謊稱是帶他們去博物館玩。兩個男孩就這麼不知情地離開了學校,並錯過了與自己的母親見麵的唯一機會。因為在那之後,約翰被秘密送到了英國另一所寄宿學校,而艾弗則被送出了國,不知所蹤。

難道說,康斯薇露,或者是她身邊的某個人,發覺了自己就是當初那個將這個消息偷偷放出的人,因此決定將她的女兒們奪走,就如同馬爾堡公爵將那兩個男孩從康斯薇露身邊奪走一般,以此作為報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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