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 116 章(1 / 2)

白光穿透天花板, 將瑰麗的玻璃紋路投射在教廷高台,照得地麵光影斑斕,頗有幾分如夢似幻。

壓著內心深重的驚懼, 他顫抖地抬起視線, 然後終於看到了高台上的人。

對方背對著他,距離很遠,他隻能看到一個銀色的背影, 以及往日那般在周身遊動浮現的玄奧光紋,但是毋庸置疑。

那就是他一直想找的存在。

教皇心神劇震,麵色無比激動,忍不住向前走了幾步,教廷中響起了他明顯過於緊張的腳步聲。

他有無數的話想說, 但全都卡了在咽喉中。

您還在……您還在!

激動、興奮、思念、悔恨、罪惡……他的眼中混雜了太多太複雜的強烈情感, 外顯出來的力量極為扭曲。

教皇周身隱隱地投影出了有如荊棘藤蔓般的黑暗物質,那無疑是深淵魔神才可能驅動的力量。

他走在荊棘中, 視線緊緊鎖定住那道背影。

然後,他忽然說話了。

瘋狂說出一連的道歉、懺悔、認罪。

北恒沉默地聽著。

事實上,他不是故意背對教皇的。

當時的情況比較緊急, 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回到正神的身體後, 北恒不得不將“主神的心臟”提前取出,放回人形體內,他也確實成功了, 關卡機製沒有阻礙他。但是“主神的心臟”回到人形之後, 沒有像北恒希望的那樣至少可以幫助他驅動人形。

也就是說,這樣下去的話,他就真的要以“不能動,不能說話”的狀態麵對教皇。

時間緊迫之下, 北恒想至少找個可以坐的地方,因為人形客觀上連站都站不久。

偏是要緊關頭出現意料之外的差錯,北恒吃到了教訓,下次這麼做的話怎麼也要排練一遍。

然而教皇打開門的時機真就太致命了,剛巧卡在了北恒轉身的一瞬。

那一瞬,北恒當然沒有動,而是站在了原地,儘可能減小被教皇發現異常的可能性,畢竟在教皇看來,人形相當於突然出現在副本中,還站了起來,教皇當然會懷疑那是誰在操縱主神的人形,褻瀆神的身體。

北恒是這麼想的,可是他沒想到教皇一眼就認定了,半點懷疑都沒有,何止如此,教皇還以為帝都地宮下的他也是主神,甚至連森羅那件事,教皇都以為是主神派森羅來取回人形的。北恒越聽越吃驚。

雖說教皇的精神問題比較嚴重,但他會將事情理解到這個程度也是北恒始料未及的。

“您一直在看我,但我卻沒有發現,以後絕對不會了,所以、所以……”

教皇垂下眸子,碧眸微暗,透出孩童般脆弱的神色。

所以什麼?對方忽然卡頓下來,北恒隻能通過麵前的玻璃投影知道教皇的情況。看到教皇低頭自責的表情,北恒感覺自己壓下來的神性又有些控製不住了。

“請您……不要原諒我,一切都是我的罪。”

如今的教皇好像沒有了年少時那般感性易哭,隻要精神狀態正常,他應該就會是相當成熟穩重的,雖然北恒還是能從他身上看到年少時原初的那份單純。

可是,儘管如此,也還不能確定身為【強欲】的教皇會放棄主神的權柄。

而且情況糟糕的是,現在的北恒無法控製事態的發展。原本北恒隻打算跟教皇交易,還他主神的人形,讓他離開【美麗地獄】,但這個交易八成很難成功,所以北恒才準備了下一步扮演主神,讓他離開,必要的話,北恒還可以跟他走,到時候再帶著“主神的心臟”轉移意識離開,隻留給他人形。

可是現在,北恒彆說還給他人形,自己都未必能離開人形,很難想象接下來應該怎麼做,才能讓事態照自己所想發展。

而與此同時,在北恒思考的時候,教皇一步步走近了。

主神的人形一直紋絲不動的情況,不知道有沒有被教皇注意到。

教皇麵色明顯變了,但他沒發現哪裡異常,而是變得更自責了。

“當年……我也不知道到底怎麼了,那些東西總是纏著我,我殺光了它們,但它們還是會過來,我……應該是瘋了。”

“我想保護您,比任何人都想,但是我……”

他欲言又止,眸色暗沉。

其實就曆史而言,主神行走人間的那段時期是現世叛神反神殺神最嚴重的時期。被稱為幻界的副本世界,實際上多數是主神當年行走過的世界剪影,光是從這個角度也能看出,主神到底都見證過什麼世界了。

北恒多少能感覺到,主神跟教皇曾經親密無間,如同父子般,而且他們相處的時間很長很長,隻是到了某個時間點後,教皇忽然拉開了與主神的距離,開始思考,開始憂心,產生了過於嚴重的欲望,不是彆的,而是……保護欲。

這對於正常人來說,隻是想保護重要的存在而已,當然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不如說那正是人之常情,但對於作為【強欲】的教皇來說,意義非同尋常。北恒仿佛想通了什麼。

這時,教皇邊走近,邊道:“保護需要力量,我明明是為了保護您,才渴望的力量,卻……被渴望本身衝昏頭腦,忘記了最原本的初心。我受不了那些汙染信仰的惡人,還有那些總是摧毀您心血的深淵存在,我想殺光祂們,銷毀深淵。”

北恒在玻璃投影中看到了教皇略帶扭曲的麵色,他果然是因為……太想保護了。

恐怕,當年維吉爾想要保護主神的這份心,是一種執著,也是一種強欲,也是他失控的真正原因,除了這份執念外,他根本就沒有其他可以稱得上強欲的地方。然而,隻要主神在他身邊,他就不可能斷了這份執念,因為那時候的現世太混亂了,深淵造亂,到處都是壞滅,深淵存在誰能不想對付主神,奪取主神的權柄,在主神身邊的維吉爾比任何人都清楚主神的危險處境。

久而久之,主神的存在不停加深維吉爾的強欲衝動,內心的魔性一旦起來,就不容易壓下,與他的人性劇烈衝突,而他又不可能完全不依靠深淵存在的力量,因為那本來就是……他自己的力量。

於是,信仰到了極致的同時,矛盾也到了極致,導致他的精神發生了嚴重的扭曲,他甚至渴望起了主神的力量。

“如果您在現世不能隨便使用權柄的話,那就由我來吧,所有的罪責都在我身上,我想要保護您,殺遍您的敵人,我當時……怎麼可以這麼想。”

主教廷中,教皇壓著臉,眼裡隱隱透出了強烈的殺意。

北恒聽著教皇的腳步聲,粗略估計到了自己與教皇相隔的十幾米距離。

距離到了這麼近的地步,即使看不到教皇的臉色,北恒也能知道教皇正處於即將精神失控的緊繃狀態了,因為教皇不自覺外顯出來的黑荊棘已經包圍了整個主教廷,他這個狀態在各種意義上都很危險,各種事情的不可預料性大增了。

但與此同時,北恒也從教皇的話中知道了一些當年的事情,如果教皇的記憶沒出問題的話,他現在說的應該都是真的。當年教皇不知不覺間開發出了封印術,還有很多針對神明的手段,到後來,他整個人都走入了深淵的領域。

內在與外在的原因將他徹底導向了精神分裂,他出現了嚴重的被害妄想症,他妄想中被害的對象不是他自己,而是主神,這導致他越發瘋狂,心中想的事情跟手中做的事情幾乎完全相反,不知不覺間竟成了客觀意義上最嚴重的反神者。就連其他深淵魔神也找到他,不停蠱惑一些離奇的說法,當中要數【傲慢】和【色欲】最多乾預。

北恒隱隱感覺,當年的事情十有八九就是其他深淵魔神直接導致的,教皇現在說了這麼多,愣是沒有說到究竟主神離開人形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是教皇不肯說嗎,八成不是,應該是教皇自己也不記得了,或者說,教皇本人也不確定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於是他就把罪都想象到他自己身上了。

從中,北恒也知道了一個客觀事實,那就是主神的人間體在神聖隕落、信仰崩塌的世界裡,能使用的力量是有限的。這其中應該蘊含有一些秘密,說到底,為什麼會存在這個“有限”,是誰設置了這個“有限”,這個“誰”無論怎麼想都隻能想到主神自己,也就是說,祂限製了自己的全能,祂來到現世,就是從無限走到了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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