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與黛玉互通了姓名,便挨著她坐在椅上聽賈母跟眾姑娘說話。
黛玉原本還有些不安,見他老老實實坐著,並沒有什麼異於常人之舉,才慢慢放下心來。
悟空聽著她們拉拉雜雜總有說不完的話,想到黛玉坐了許久的船,不知道怎樣疲累,於是插話道:“老祖宗,妹妹今日才來,路上想必是累了,還是早些安排了住所,讓妹妹養養精神。”
賈母見他親近黛玉,心裡添了一重念頭,便笑眯眯吩咐道:“那就把寶玉挪到套間暖閣裡,讓林丫頭在碧紗櫥裡安置。”
她又拍拍黛玉手背,道:“暫這麼住著,等到開春,再好好給你收拾院子。”
悟空如何肯,“老祖宗何必折騰,我就住碧紗櫥外,與妹妹玩耍也很是方便。”
賈母想了一想,允了他的話,安排完丫鬟乳母,正好王熙鳳命人送來一頂藕合色花帳,並幾件錦被緞褥。
夜裡悟空躺在碧紗櫥外的大床上,耳裡聽著各處此起彼伏的呼吸聲,終究是掐了個訣兒,定住這院裡各人,起身往黛玉住所而去。
黛玉正在榻上酣睡,一旁守夜伺候的,是今日賈母剛給她的鸚哥,才改名叫紫鵑。
絳珠積年沉屙,即使轉生成人也連累得肉身孱弱,她自言會吃飯時就吃藥,可見不是長壽之相。
悟空輕輕搭在她腕上,診脈之時分神瞧她那截細瘦的手臂,終究是歎了口氣。
都是他之過失,才讓絳珠妹子受此折磨。想到自己在天宮靈山逞威風的時候,她卻在受病痛折磨,隻覺一顆心宛若油煎。
身上的病痛頃刻就能好,悟空隻憂心她的魂魄。指尖渡過一縷精氣,見黛玉睡得安穩,悟空心底才略好受。
清晨襲人醒來,暗道昨夜睡得太沉,不知道寶玉夜裡叫人沒有。她揭簾往床上瞧,卻不見寶玉身影,剛要出去找人,就看晴雯從外頭匆匆走來。
“二爺那塊玉放到哪裡去了?”
襲人一驚,才想起仿佛昨日夜裡就沒見過那塊胎裡帶來的通靈寶玉,當即唬得心驚肉跳,嘴裡忙問:“怎麼這時候找玉?寶玉人呢?”
“寶玉一大早就在花園子裡,你是怎麼當差的?”晴雯爆炭脾氣,也不給襲人留情麵。
襲人捂著胸口,一張臉煞白:“寶玉現在何處?”
“茗煙見著的時候,寶玉已經不認得人了,老爺把他帶去了前頭,還不敢驚動老太太。”晴雯翻箱倒櫃找玉,嘴裡不忘刻薄:“等老太太太太知道了,看不扒了你的皮!”
賈政書房裡,賈寶玉呆呆傻傻地坐著,任憑賈政如何問話,都隻知道傻笑。
賈政長子已去,雖不喜寶玉張狂頑劣,但看他如今模樣,也止不住老淚縱橫。
家中老母夫人對寶玉愛若性命,若是他有個好歹,隻怕她們二人也要跟著去了。
那頭小廝們出門去請大夫,到底驚動了賈母和王夫人,不過片刻就有賈母派人來請,又有人拿了名貼去請太醫。
賈母見了寶玉,左問右問都不見回應,派去找玉的丫鬟們也沒有消息,不由眼前一黑。
黛玉忙攙扶住外祖母,幫著鴛鴦給賈母揉按心口,見人緩緩醒轉,才捂臉輕輕擦去眼淚。
那頭悟空剛從揚州地界轉往京都,還未落下雲頭,就聽榮國府後院哭聲一片,暗道一聲“壞了”,他竟忘記處理那個神瑛轉世的賈寶玉。
他昨日撞見禮佛回府的賈寶玉,便捏訣卷起一陣風兒把人攝住,自己變作他的模樣去與黛玉相見。此刻那術法消解,賈寶玉又被賈家人尋回去了。
不說悟空怎樣懊惱,那頭賈政的姨娘趙氏,聽著老太太院裡哭鬨不休,摸著兒子賈環的腦袋,掩唇一笑。
“我的兒,你的好日子就要到了。”趙姨娘話音未落,就見門外闖進一個削肩細腰、鵝蛋臉麵的姑娘,這姑娘怒目圓睜,正是她的親生女兒探春。
“姨娘說什麼胡話,教老太太太太知道,能落什麼好!”
趙姨娘悻悻地拿帕子壓壓嘴角,“三姑娘怎麼來了?”
探春命侍書守好房門,才低聲問道:“姨娘,你實話告訴我,寶玉的玉,是不是你拿了?”
趙姨娘瞧探春神態,隻覺一股怒氣衝上心頭,一推身旁賈環,對她怒道:“你瞧仔細,這才是你一母同胞的兄弟!你如今開口閉口太太寶玉,眼裡心裡還有沒有我跟環兒?”
探春無意與她吵嚷,隻是道:“寶玉若是不好,這府裡誰都不能安寧。姨娘若是拿了,便交給我來,我總要設法為你求個寬恕。”
趙姨娘冷笑一聲,丟下探春直往上房奔去。
她是個輕浮魯莽人,這般跑去還不知道要鬨出什麼,探春隻好緊追而去。
上房賈母處,請來的太醫搖搖頭,王夫人心中大慟,嘴裡叫聲“冤孽”,悲悲切切啼哭不止。
陪房周瑞家的苦勸兩句,陪著抹幾滴眼淚,忽然道:“說不得是衝撞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