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時,林丫頭在做什麼?”
鴛鴦伺候著賈母穿衣裳,答道:“林姑娘在給姑太太抄經呢。我去時寶玉也在,怕林姑娘寒了腕子,鬨著不肯讓她抄。”
賈母略頓了頓,才道:“她是個純孝的孩子。”
轉而又問:“寶玉見單給妹妹送東西,吃醋不曾?”
鴛鴦便是一笑:“寶二爺瞧著比從前穩重多了,哪裡能為這個鬨脾氣。”
“他在我這裡素來是頭一個、獨一份,不過是怕他轉不過彎來生悶氣。”賈母也覺問的好笑,搖搖頭:“他和林丫頭好,才不計較這些,若是換了探丫頭幾個,你且看他惱不惱呢。”
鴛鴦道:“寶玉哪裡是眼皮子這樣淺的?他若真如此,也不值當老太太看重了。”
賈母聽著舒心,卻幽幽歎了口氣:“寶玉什麼都好,就是老子娘糊塗些。”
鴛鴦不敢搭話茬,隻聽賈母問道:“二太太還總往梨香院去?”
“常常與薛姨太太說話。”
賈母便輕輕哼一聲,不再說話。
長輩間的暗流洶湧,黛玉一概不知,她隻托腮瞧著悟空吃桃子,間或取笑他:“你房裡那些吃食不用,偏就愛這桃兒不成,竟是個猴子托生的。”
悟空咀嚼的動作一頓,朝黛玉試探道:“猴兒如何,不喜歡?”
黛玉見他睜著清淩淩一雙眼睛湊在自己麵前,不知為何竟有些臉熱。
“什麼如何不如何的。”她把人一推,站起來就要去開窗子:“老祖宗往常都說鳳姐姐是猴兒變的,竟漏了你呢。”
悟空便有些食不知味,心底委屈起來:“猴兒也不都毛毛躁躁,那戲文裡頭,不是還有……還有……”
雪雁在一旁聽他遲遲不說,隻當他是忘了,便脆生生道:“還有鬨天宮的孫大聖!”
“大聖?”黛玉回過頭來,把悟空好生打量一遍。
悟空見黛玉朝自己看來,突然覺得有些窘迫,臉上不知幾時竟滾燙起來。
他屁股像長了釘子,半刻也坐不住,忙把手裡簽子拋了,匆匆道:“我回去歇覺去了!”一陣風似的沒了影兒。
黛玉和雪雁對視一眼,想不通這是怎麼了,卻突然聽外頭小丫頭驚叫:“寶二爺!”
黛玉忙從窗裡往外瞧,見那穿著大紅袍子的公子從雪裡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往院外去。
“倒真成了個潑皮猴子了。”她啐一口,又有些忍俊不禁。
又下了兩日雪,黛玉和悟空一道去給老太太請安,姐妹們坐在一處正閒聊,突然外頭報:“寶姑娘來了。”
賈母讓請了進來,見寶釵穿著大紅衣裳,便把人拉過來細瞧:“你難得打扮得這樣鮮豔。”
寶釵微微一笑,道:“將要到年下了,便穿的喜慶些。”
“這才是你們小姑娘的打扮呢。”賈母拍拍她的手,讓人落了座,又問:“姨太太這一向可好?”
“媽媽都好,隻是年底家裡事多,抽不得空給老祖宗請安,便讓我給老祖宗告個惱,忙完這一陣就來陪老太太摸骨牌。”
寶釵態度落落大方,應對也得體,賈母聽著滿意,便道:“姨太太隻管忙便是,何必還惦記我這個老婆子。倒是你,無事時多來這邊走動走動,好與姐妹們玩笑說話。”
寶釵應下,便和迎春說起家常話。
迎春性子溫柔,和寶釵倒也能說到一處,加上探春在一旁搭話,倒也和諧融洽。
“老祖宗給你的桃子,怎麼都差紫鵑送給我了?”悟空不管旁人,隻顧著壓嗓子和黛玉說小話。
黛玉掩著唇,輕輕笑道:“我那不是見你在我院子裡摔了跤,替那些積雪給寶二爺賠不是。”
悟空訕訕道:“跑得急了,這才沒看清腳下。”
黛玉素來雅致,又憐惜小丫頭們冬日除雪,便隻讓掃出幾條供人出入的行道,旁的一概隨它堆著。悟空那日心裡害臊,隻知道悶頭跑,這才腳滑跌了一跤。
“總這樣風風火火的,跌一跤吃了教訓,往後便改了吧。”黛玉想著那一跤不知摔的狠不狠,也不取笑他了。
悟空笑著“嗯”一聲,把話應下。
寶釵看他們說的熱鬨,含笑問:“寶兄弟今日怎麼沒去上學?”
悟空臉一垮,還是黛玉替他答道:“這幾日雪太大,族學裡便放了假。”
“那倒是能自己溫習書本了。”
三春聽著都偷笑不止,還是探春道:“寶姐姐可快彆勸他了,若不是平日裡老爺看得緊,他哪裡肯去上學。”
寶釵往常也聽王夫人說起,心裡有了底,便不再說這個,找了話頭與姐妹們說起來京時的見聞。
悟空見黛玉聽得入神,也不好再尋她說話,自己悶頭想著,怎麼把這個上學的苦差事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