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大殯,鳳姐因暫理寧國府事宜,又素日和她好,倒用了十二分的心,幫她把身後事辦得體體麵麵。
等從鐵檻寺中停靈回來,她先好生沐浴一番,這才換了衣裳往上房去回話。
賈母聽她說的事事妥帖,也就罷了,隻道:“你珍大哥哥托你管了這一程,既已事了,少不得與你大嫂嫂交接交接。”
尤氏這病犯的蹊蹺,便是秦氏的死也不大光彩。鳳姐不好與老太太分說,便隻垂頭應下。
賈母卻問悟空:“秦鐘那孩子如今可還在學裡?莫要看著他姐姐不在了,就讓旁人欺侮他。”
悟空哪曾留心這些事情,還是鳳姐道:“秦鐘自水月庵回來就病了。”
賈母聽了就有些唏噓,感慨他姐弟情篤,是個好孩子。
黛玉和三春姐妹坐在一處聽老太太說話,見悟空盯著鳳姐頭上五鳳釵,便掩唇笑話他:“你那倒騰花兒朵兒的毛病又犯了不曾?”
悟空想起房裡那些胭脂水粉的配方單子就牙疼,怕黛玉誤解,忙和她自辯起來。
鳳姐與老太太說笑罷,趕著去東府與尤氏交接,方走過抄手遊廊,卻聽身後寶玉喊她:“鳳姐姐,且等一等!”
鳳姐微有些納悶,與平兒看一眼,“寶兄弟這是有何事?”
“鳳姐姐去了寺裡,可曾與他們談論佛法?”悟空笑眯眯走上前,“太太往常總說,生我時少念了幾遍《血盆經》,怕染了業障,往後受磋磨呢。”
鳳姐從來不信陰司報應,聞言便是一笑:“太太不過是看你不省心,拿話嚇唬你呢。我生大姐兒也不曾念,你瞧我還不是生龍活虎?”
鳳姐不得空與他閒話,說罷就抬腳匆匆走了。悟空瞧著她頭上漸漸聚合的黑氣,摸摸下巴,轉頭去找黛玉。
“鳳姐姐?”黛玉正描花樣子預備做荷包,聽得他問,便說道:“鳳姐姐管著闔府事宜,自來穩妥,雖下人多有怨言,到底不曾有大過。”
“若是犯了大過呢?”
黛玉便抿一抿嘴,“上頭有老祖宗和二位舅母,她當做不出什麼歹事。”
“若是老祖宗受期滿,太太們也不乾淨呢?”
黛玉怔怔瞧他,不知作何回應。
王熙鳳那頭和尤氏交割清楚,又受了賈珍一番重謝,正是誌得意滿之時,想起水月庵裡那老尼請托,便喊道:“平兒。”
平兒關了房門,坐到她腳邊小杌子上聽吩咐。
“才兒那淨虛托我一事,道是長安府李衙內瞧上了一個土財主家的閨女,這閨女前頭許了人家,聘給原任長安守備家的公子。”
平兒聽了略覺不好,勸她道:“既是已過了定,便是那李家強勢壓人,奶奶何苦攬這醃臢事。”
鳳姐把眉一挑,冷笑道:“那老尼姑打量著你奶奶不成事,見我拒了,話裡話外便擠兌著激我。我若不拿出真本事來,往後誰眼裡還看得見我這個人?”
“這又是哪裡的話?你如今管著這府裡大小事,老太太顧惜你,二爺也歸順,再沒有敢觸你黴頭的。”平兒說著歎口氣,“那俗語還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呢!”
鳳姐便把眼一橫,瞪著平兒罵道:“尋常不見你這樣推三阻四,原來是在這裡等著我呢!我把你給賈老二做了通房,不教你外頭去做正頭娘子,你心裡怨我了是不是!”
平兒吃她一頓罵,不由捂臉哭泣:“我素日待你的心,你竟一點不知。”
鳳姐正在火頭上,哪聽她說話,看平兒哭得厭煩,直接把人趕回自己房裡。
平兒走了,她又命外頭的小丫頭去叫來旺兒,假托賈璉的名頭,修書給長安節度使,讓他出麵施壓,務必教兩家退親。
沒幾日便有那淨虛老尼托人送來三千兩謝禮,果然事成,退了兩家親事。
鳳姐正得意間,卻又聽那傳話的人道:“那張家小姐偏是個有情有義的奇女子,聽說父母貪圖權勢,將她另許李家,竟偷偷拿那汗巾子懸在梁上自儘了。”
平兒便有些傷感,問可還有後續。
那人道:“守備家原還氣張家,聽說張小姐烈性,也就罷了。誰知他家公子多情,見那小姐香消玉殞,自己也跟著投河死了。”
如此,那一門好親竟死了個乾淨,想從中橫刀奪愛的李衙內,也竹籃打水一場空。
平兒瞧著那紅封裡的三千兩,隻覺心底寒涼。
鳳姐卻頗覺得意,思忖這等事情往後還可多接一些,既顯了她才能,也賺個私房銀子花花。
到了夜間,賈璉與她親熱罷,兩人倒頭睡下。正酣眠時,卻聽她尖聲驚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