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姑娘們陪老太太吃了飯,一齊往園子裡走。
探春問:“怎麼聽著信兒,說是要攆人出去?”
迎春牽著惜春,隻道:“若真要攆,咱們也無法。”
“我房裡的丫頭領著東府的月例,總不能也裁了。”惜春皺眉,問黛玉:“林姐姐,你房裡的呢?”
“不過是太太和老祖宗提兩句,還沒個定數呢。”悟空接過話頭,專心盯著黛玉腳下,“我房裡倒真想放幾個出去。”
黛玉勸道:“譬如奶娘李嬤嬤,你現在也不吃她奶了,怎麼還每個月給她發月例呢?這是念著她過去奶大你的功勞苦勞。你院裡那幾個,雖有錯處,也不能真絕了情分,說攆就攆。”
“旁人不知道,襲人可以給雲姐姐啊。”惜春插話道:“或是寶姐姐也可。我見她們素日倒是要好。”
悟空一哂:“四妹妹都知道她們好,可見是真的好。”
姊妹們笑起來,換了話頭說旁的。
忽有婆子喊道:“寶二爺!太太請呢。”
悟空算算時辰,知道是薛蟠那事,便囑咐隨行的丫鬟們:“好生把姑娘們護送回去。”
黛玉怕他囉嗦自己,忙拉著探春對他道:“我們這就回去了,你快去吧。”
悟空這才往榮禧堂去。
薛蟠還在梨香院裡等著大夫診治。薛姨媽帶著寶釵等在榮禧堂,賈政避在書房裡,氣得一個勁的罵“畜牲”、“孽障”。
悟空一揭簾子,才露了個臉,就被王夫人拉著打兩下。口裡罵道:“你這個孽根禍胎,蟠兒好心好意請你去吃酒,你真不想去,回絕了便是。何苦把氣撒在蟠兒身上,竟下那樣的毒手!”
她看著下手重,打在身上倒沒什麼力氣。悟空也不管,隻看哭哭啼啼的薛家母女。
“姨媽上京來,看著和太太的姊妹情誼住在我們府上,原本是一件好事。”
王夫人喝道:“你還編排起姨媽來!”
悟空教她打的惱火,正要說話,金釧兒在外頭道:“鴛鴦姐姐來了。”
這老太太還真是神速。悟空暗笑一聲,掛上委屈臉,等著鴛鴦進來。
鴛鴦帶著笑,進門先躬身子,說道:“老太太聽說薛大爺挨打,氣得什麼似的,忙要拿寶二爺去問話呢。”
王夫人唬一跳,薛姨媽搶先道:“他們小孩子鬨著玩……”
鴛鴦笑著不說話。王夫人沒法,命彩雲去告訴賈政一聲,領著人往上房去。
琥珀幾個給老太太輕輕打著扇,見她們來,都靜靜退了出去。
賈母先讓薛姨媽和王夫人坐了,這才道:“寶玉,你告訴老祖宗,為什麼打你薛大哥哥?”
悟空決意使慢刀子,於是低著頭,小聲道:“今日去吃酒,席上有……有……”
賈母讓他這不乾脆一驚,拉著他手問:“有什麼?你隻管說,老祖宗信你。”
“有……那地界的女子……”
“娼婦!”賈母一震,瞪一眼王夫人,又問:“可沾著身子了?”
王夫人也怕那下九流的女子帶壞了他,忙就要撲過去查看。見他避開,一想母子離心,越發怨上黛玉,又遷怒薛蟠。
悟空憋個紅臉,囁嚅道:“我怕,不敢叫她們伺候。”
賈母這才略放下心,又問:“是為這個打他的?”
悟空搖頭,悶聲道:“馮大哥哥也在席上,我就與他說話。誰知道馮大哥哥與我說起家裡姐妹……”
老太太聽出那話裡未儘之意,看一眼薛姨媽,哄他道:“紫英小時候常來,和迎丫頭她們在一處玩,大了才不見的,問個好也是應有之義。”
悟空點點頭,又道:“隻是我聽他誇起寶姐姐,說什麼西施楊妃的渾話,又攀扯雲妹妹和林妹妹,這才氣不過……”
“好孩子,你是讀書知禮的人,聽不得那些話,這是對的。”老太太在他頭上撫兩下,“你太太老爺要是為這個打你,隻管告訴老祖宗!”
薛姨媽不料裡頭還有這樣的事,又牽扯到自己女兒,一時又怕又氣,隻問道:“寶玉,那話是哪裡傳出去的?”
“都是薛大哥哥和人說的。”
薛姨媽眼前一暈,倒在寶釵懷裡,流著淚直喊“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