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在外頭亂嚷,寶釵就算了,又牽扯到湘雲和黛玉。
老太太隻看著王夫人,一言不發。
一個是她娘家侄孫女,一個是親外孫女,全戳在她肺管子上。
王夫人也怕惹惱了史侯和林家,忙逼問悟空:“席上都有些什麼人?”
悟空如實道:“除了那些女子,馮大哥哥和薛大哥哥,還有一個叫琪官的。”
“這個琪官又是什麼人?”老太太聽著像個戲子,便把眉頭一皺,越發看不上薛蟠。
“是個俊俏公子。”悟空拱火道:“聽說是忠順親王府裡的,我瞧著他和薛大哥哥很是親熱。”
親王養的俊俏戲子,那能是個什麼用處?這下薛姨媽真厥過去了。
“寶玉,這些話往後不要和人提起。”老太太按按額頭,“姊妹們那更不能說。她們閨閣女兒,聽不得這些汙糟話。”
悟空應了,由鴛鴦親自送回怡紅院。
正好老太太給薛蟠請的太醫到了,直接就能給薛姨媽把脈。寶釵去守著母親,獨留王夫人對上老太太的怒火。
“往後寶玉的事,你一概不要問了。襲人那丫頭,你既然喜歡和她說話,就挪去你院裡,我再挑個好的給寶玉補上。”
“老太太……”
賈母不想聽她說話,隻吩咐道:“二老爺的帖子,也一概不許動用。若是有什麼事,直接讓他來回我。”
王夫人心裡堵塞,險些喘不上氣:“媳婦知道了。”
鴛鴦送悟空回怡紅院,才過了花障,見門口跪著個人在嗚咽,嚇了一跳,“是誰在那裡!”
那人仰起臉,卻是襲人。她哭得滿臉是淚,撲上來就要磕頭:“二爺,奴婢再不會了。”
鴛鴦驚疑不定地瞧他們二人,一時猜不到緣由。
悟空知道這是那小紅沒尋到她,當真把院門鎖了。便冷笑一聲,說道:“你再不必伺候我了,往後都去太太榮禧堂點卯。”
“二爺……”襲人呆呆望著他,弄不清這話是什麼意思。
悟空不理睬她,隻叫丫鬟開門。
小紅就跪在門後,聽到說話聲踉蹌著起來開門,“二爺。”
鴛鴦往裡頭瞧,見烏泱泱跪了一院子,張張嘴,又不知該不該問。
“都起來。”悟空又看一眼小紅,問:“叫什麼名字?”
小紅忙道:“奴婢小紅,爹是林之孝。”
悟空依稀記得林之孝是個管賬的,模樣倒不討厭。又看這小紅,瞧著尚有幾分靈氣,就道:“手裡的活先不必管,每日去璉二奶奶那找你平兒姐姐,學學怎麼管事。”
小紅聽出他話裡意思,忙跪下磕頭:“謝二爺提拔,奴婢定當好生請教平兒姐姐!”
倒不笨。悟空略覺滿意,又對滿院丫鬟道:“襲人往後去榮禧堂伺候太太,院裡的事就統歸小紅管著。你們有想換地兒的、出府的,都和小紅說去,我沒有不答允的。”
鴛鴦知道他這是真存心要攆人,瞧著晴雯麝月幾個失魂落魄的模樣,躬了躬身子,往上房複命。
等小紅真去尋平兒求教,鳳姐見她模樣齊整,人也聰慧爽利,先把林之孝夫妻兩個埋怨一通:“好容易他們倆生個這麼可心的閨女,竟不往我這裡送。”
王夫人如今沒法插手怡紅院,老太太又是萬事隨孫兒,也就由著悟空怎麼處置院裡丫鬟。
悟空本就不喜歡被伺候,原是想著都攆了,還是黛玉說:“真沒個人管院子,瞧著太寒磣了些。”
於是大丫頭裡留個老實些的麝月,加一個小紅,再把小丫頭裁了一半,看著清靜多了。
晴雯還是回老太太房裡當差。秋紋求了恩典出去,叫了家裡老子娘來接。賈母賜還她賣身契,又有一封安家銀子,鋪蓋衣裳允她全都帶走。
平兒鴛鴦一眾小姐妹去送她,哭了一回,又各有幾兩銀子相送。秋紋原還彷徨,出了榮國府,看著湛藍天色,摸著沉甸甸的銀子,又覺心頭一鬆。
悟空解決了內患,越發自得。
這日湘雲來,姐妹們帶著大姐兒在蘆雪庭垂釣,倒真裝了一簍青魚。
湘雲便道:“這兩日看宋人文章,多見談起魚膾。倒不知廚下有沒有刀工好的,切一盤來嘗嘗新鮮。”
黛玉覷一眼悟空,笑道:“這是個練家子,想一飽口福,還得央著他。”
悟空難得被黛玉這樣誇獎,一時紅了臉,“需得拿了刀來,還要些紙擦水。”
湘雲忙命人去尋了匕首,又不知要些什麼紙,乾脆讓取了半刀生宣。
悟空先挑出一條青魚,細細去了鱗片內臟,拿生宣裹著吸淨血水,這才凝神下刀。
黛玉在旁細瞧,見那一盤裡片、絲皆有,俱是縠薄絲縷、恍如蟬翼,不由嘖嘖稱奇。
悟空就著湖水洗淨手,這才道:“隻差些蔥花和桃花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