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賈璉挨了打,一心隻當是為了那二尤之故。鳳姐溫柔籠絡,他想著大姐兒和那未出世的孩子,本也略略收了心。可他那腿傷一好,外頭去跑了兩回,不知怎麼竟勾搭上了忠順王那個偷跑的戲子琪官。
他兩個暗中相好,被忠順王抓個正著。
忠順王和賈家嫌隙已久,當即就命幕僚起草了文書。先命送去順天府加蓋官印,再去逼迫賈璉簽字畫押,把妻女抵給自己為奴為婢。
賈璉雖放浪荒唐,卻也知道廉恥,寧死不肯順從。那忠順王卻不理會他骨頭軟硬,先將人毒打一頓,再拿他手指沾了鮮血,在紙上按下手印。
王府派人索要王熙鳳母女,這才驚的鳳姐早產,險些一屍兩命。
“兒子登門拜訪,忠順王隻讓府中長史相見。問起璉兒,便說不見兒媳婦和大姐兒,絕不放人。”
賈母罵一聲“孽障”,心底卻也生了火氣,“明日隨我進宮去,我倒要看看,他忠順王是不是當真無法無天!”
賈政在一旁聽的心驚肉跳,忙道:“老太太三思!咱們家與甄家多年老親,賢德妃娘娘也曾受甄太妃恩惠。太妃娘娘隻忠順王一點子息,她正病著,咱們怎好去告她的兒子?”
上皇待甄太妃如何,隻看甄家雄踞金陵多年便知。這時候去戳他的肺管子,豈能落著好?
賈赦握緊了拳頭,把嘴抿成一條線。
賈母看一眼賈政,淡聲問他:“不去告禦狀,你是預備把侄媳婦、侄孫女舍出去,還是讓璉兒丟了性命?”
賈政漲紅了臉,囁嚅道:“侄媳婦是王家人,咱們擅自處置了,恐王子騰不肯善罷甘休……”
“那就讓璉兒去死?”
賈赦冷冷瞪視著他,“這爵位你是想給蘭兒還是寶玉,我都依你!我要保下璉兒性命。”
賈政忙整了衣衫對他長揖,“兄長何出此言!長幼有序,兄為長,我為弟,這爵位是長房所有,政不敢奢想!”
賈赦嗤笑一聲,譏誚道:“榮禧堂住也住了,還說什麼不敢奢想?”
賈政一甩袖子,憤然道:“那榮禧堂因義忠老親王壞事,母親為保全家裡,命兄長自晦,才交與二房居住。我與王氏不敢居於正堂,一向隻在東邊三間耳房宴息居坐,從不曾有過逾越!”
“夠了!”
賈母砸下一個茶盞,冷聲道:“兄弟鬩牆,傳出去真好聽!”
兄弟兩忙跪下請罪,“母親息怒。”
賈母厭倦了這孝順的表象,喝令他們出去,自己走入內室垂淚。
她一生順遂,卻苦在了兒女上頭,可見世間沒有事事如意的緣法。
第二日正好是十五大朝的日子,天上星幕還沒有散去,榮國府就動了起來。
鴛鴦取了牛乳,又有那爐上慢燉一夜的雞湯煮的銀絲麵,再布上幾碟點心小菜,伺候賈母用了。
“馬車都已備下,老爺太太們也等在外頭了。”
賈母應一聲,抬手扶正了冠,“寶玉和姑娘們那裡照看好,鳳丫頭院子也護衛住。”
鴛鴦道:“大老爺連夜點了人,已把二奶奶那處看好了。”
賈母這才抬腳出了門,見賈赦賈政兩人侍立院中,便擺擺手:“走吧。”
她是超一品國公夫人的誥命,遞進宮的帖子很快得了回複,直接將她引去了大明宮。
賈赦兄弟兩卻還需去前頭上朝。
宮中近日煉出了新的丹藥,太上皇服丹後自覺身輕神爽,暗喜果然長生有望。正是歡欣愉悅之際,聽說賈代善遺孀求見,立刻命戴權親自去請。
戴權是大明宮“內相”,代表太上皇的體麵,輕易不做差使。太上皇派他去接賈史氏,擺明看重舊人,戴權柔和了臉色,一路待賈母很是客氣周到。
賈母見他如此,心底微微一定。
太後與上皇並坐上首,見那賈史氏兩鬢如霜、顫巍巍進來,率先開口道:“史封君,不要做那虛禮,你而今年歲已不小了,快快坐下說話。”
賈母領受了她的好意,卻還是欠身做足了禮數。
太上皇笑道:“代善公去後,許久不見你們家有人進宮來。從前倒是有個小姑娘,現在也封妃了。”
賈母恭敬答道:“回上皇的話,是臣婦的大孫女,而今是鳳藻宮賢德妃。”
太上皇朝太後一笑,“你前兒說的那個誕下麟兒的宮妃,竟是代善公的孫女?”
太後頷首,“正是那個孩子。”
太上皇心下越發高興,“皇帝還抱了那個孩子給朕瞧過,果然不凡。”
他年前時也是殺伐果斷之人,親子都可下令屠戮,狠心涼薄之處不可想象。但年歲大了,莫名就變得心軟念舊,想著賈家一門兩公,待賈母越發和善。
“史封君進宮來,可是有什麼棘手事?”他笑起來很是慈眉善目,“是給家裡小輩求官,還是看中了誰家閨秀?”
若說請旨賜婚,自然是兩個玉兒的姻緣。但林如海已表明心意,賈母隻能暗歎無緣。
她撐著杌子緩緩站起身,撩開袍角跪在地上,悲泣道:“臣婦本不該擾兩位聖人清靜,但事關家中嗣孫性命,隻得厚顏以亡夫家翁之情麵,求告上皇恩典!”
不料竟是這樣的事,太後先掩唇輕呼一聲,抬眼去覷太上皇臉色。
太上皇正色道:“賈家滿門忠臣良將,朕必不讓你家後人蒙難!史封君有什麼冤屈,隻管一一道來。”
賈母聲淚俱下把賈璉的事說了,又道:“不肖子孫觸怒王爺,萬死難贖其罪。隻可憐臣婦那孫媳昨日才娩下一子,母子三人陡然成了奴籍,臣婦日後怎有臉麵見王家伯爺……”
太後聽她提起王家的伯爵,細聲給太上皇解釋道:“她大房的孫兒,娶的是金陵王家的女兒。”
太上皇臉色黑沉,朝戴權道:“把那畜牲綁來!”
許久不見他有這雷霆之怒,戴權不敢說情,忙忙點齊了人,往宮外奔去。
金鑾殿上,一等將軍賈赦上本陳述自家冤情,當庭狀告忠順王強占臣妻、濫用私刑。一並狀告的,還有那在契書上加蓋官印的順天府府尹。
滿殿嘩然間,林如海執笏出列。
“陛下,那賈璉乃從六品同知,更是一等將軍承爵人,其妻王氏是敕封安人,其子乃一等將軍嗣孫。若賈將軍所言屬實,忠順王私囚官員,強逼命婦為婢,又以臣工嗣孫為奴,實在敗壞禮德,駭人聽聞!”
林如海斂衽長跪,叩首道:“我朝承天運執掌乾坤以來,從不曾出過這樣荒誕之事。臣以為,若不能清查此事,還賈將軍一個公道,恐難堵天下悠悠眾口。”
林如海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這實在是一個扳倒忠順王的大好機會。
那忠順一係的擁躉卻抨擊道:“林大人與賈將軍有親,言辭間一心維護,竟直接已給忠順王爺定罪,是否有失公允?臣以為,無論內情為何,林大人都應避嫌,不再插口此事。”
清直之士紛紛下場,代替林如海辯護,兩方唇槍舌戰沒個罷休。天子高坐明堂,冷眼分辨那朋黨派係。
“既是各執一詞,便宣了那忠順王來與賈卿當庭對峙。”
天子令出如山,當即就有一隊兵衛前去宣召忠順王。
悟空坐在那大梁上,一邊剝香蕉一邊看朝臣吵嘴,自覺和花果山小猴子們爭果子拌嘴沒有差彆。
彈指把老嶽父膝下漢白玉變軟和,悟空抽身隱在金甲侍衛裡,往忠順王府去尋那賈璉。
戴權還比他們慢了一步,到時正見那禁軍領隊和王府管事交涉。
“王爺偶感風寒,正在府中歇息。”
那管事迎了他們進門,忽見禁軍裡跑出一個沒規矩的小兵,徑直就往後院衝去。
“這是哪個混賬!給我站住!若是衝撞了女眷,到時誅你九族!”
管事唬得肝膽欲裂,也顧不得旁的,忙忙拔腿去追,口裡還喊道:“快去稟告王妃、郡主!”
戴權和那領隊對視一眼,暗道今日犯衝,遇到這麼個愣頭青。依著忠順王的脾性,不光那小兵要死,他們也免不得受牽連!
沒奈何,全都追著那小兵在王府裡狂奔,隻盼著在他犯下大罪前及時彌補一二。
這王府極大,單房子就有幾百間,其中曲廊幽徑交錯互通,又有那池塘假山亂人眼目。偏那小兵仿佛自家庭院般熟門熟路,悶頭一味橫衝直撞,還真走到一處小院落。
“好濃的血腥味……”
領隊心下一凜,見眾人停步不敢上前,咬牙追了進去。
那正堂的房門推開了一條縫隙,恰好容一人通過,領隊想了許多可怕的場景,真走進去卻什麼也沒看見。
“喂!”
耳邊有人喊了一聲,領隊抬頭四顧,忽覺眼前一黑。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五千七,四舍五入就是六千!約等於萬字呀!
接檔文《[聊齋]千年巫醫在線接診》已開放文案,感興趣可以點進我的專欄查看收藏,文案廢求輕拍,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