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兩個被嬤嬤教養的很是古板,這會子瞧見寶二爺,指不定嚇成什麼樣子。”紫鵑說著又歎道:“若不是姑娘自家府上,傳出去也確實不好。”
司棋天生反骨,當即冷笑道:“爺們姑娘打小一處長大的,又不是黑燈瞎火獨自兩個在一處,怎麼竟連吃酒喝茶都不能了?照我說,疑心的人才是那最齷蹉混賬的。”
紫鵑素知她的脾性,便歎道:“你這張嘴啊,也就二姑娘能容你。”
“容不容的,待我大了,總是要散的。”司棋想起迎春的性子就直搖頭,“我出去前,定要把姑娘房裡那起子奸人都收拾服帖了,才能放心。”
她們在一旁說話,耳朵卻時刻注意著主子動靜,聽史大姑娘說要去逛園子,忙都放下果子點心出來。
朱鶴給黛玉係好狐皮鶴裘,有心想跟著,好隔開自家姑娘和寶二爺,見紫鵑雪雁出來,卻不好說了。
林家這園子,說來並不算大。因林如海上京時名位未定,不知道得個什麼官銜,為求穩妥,便隻看個居中合宜。
但林家隻兩個主子,一個忙於公務,一個又不大在家裡住。方婆子怕下人們閒散慣了賭錢生事,敗壞了林家門風,便每日領著他們侍弄花草,排布園子。
姑娘們在大觀園裡住慣了,每日所見之景,都是為取悅皇家而精心雕琢的,見識品味便漸漸都高雅挑剔起來。
但林家這園子,巧就巧在有一片梅林,而大觀園裡隻櫳翠庵才種了梅花。
這也是賈母他們這些富貴人家的一點忌諱,嫌那梅花諧音不好,恐壞了自家運道。
天上日頭好,昨日一點薄雪早就化了,湘雲便道:“合該大雪天再來的。”
眾人笑她一通,自去那林子裡賞花。
那近百棵梅樹,俱是從姑蘇家裡運來的老梅,花匠巧手侍弄活了,個個遒勁盤錯,綴著傲雪淩霜之花,彆有嶙峋淒豔之意。
惜春一時技癢,拉拉黛玉袖子,“林姐姐……”
黛玉命紫鵑去布置條案筆墨,輕笑道:“四妹妹今兒得了佳作,彆忘記送我一副。”
悟空也道:“這綠萼梅彆有意趣,我也想托四妹妹畫一副呢。”
惜春扮個鬼臉,誰的話也不應承,穿花蝴蝶似的去尋合心意的花樹。
隻剩黛玉和悟空站在林外,兩人對看一眼,一齊往一株紅梅樹下走。
“這花開的好,不如折幾枝回去插瓶?”
“我那屋子不大住,插什麼花兒呢。倒不如給外祖母她們帶幾枝。”
兩人說定,便一齊挑選開的好又帶花苞的梅枝。
湘雲在遠處瞧著,有些怔怔出神。迎春正走過她身旁,便笑問:“雲妹妹這是怎麼了?”
湘雲低頭隨她走動,悶不吭聲。
“可是家裡拘得緊了?”
湘雲抬手攀折一小枝臘梅,輕輕插在迎春鬢邊,“我心裡有些糊塗,也不知道和誰傾訴。”
迎春想起她是訂了親事的,便道:“寶玉和衛家那個公子是相熟的,問起他模樣人品,都是好話。”
“他……我從前倒是也見過……”
湘雲略一躊躇,問道:“我隻是想不明白,男女成婚,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是英豪直率的人,雖說話討嫌一些,總沒有什麼壞心眼。自她長到這麼大,也沒有嚴父訓誡,也沒有慈母勸慰,寄養在叔叔家裡,沒個自己的根。
因姑祖母憐愛她父母雙亡,常常接她到榮國府,自小和寶玉一處吃住玩樂,情分跟彆人便大有不同。
偏偏隨叔父外任回來,榮國府裡來了一個林姑娘,也是和寶玉一處坐臥玩鬨,說話解悶。
寶玉原是個博愛多情的人,現在卻仿佛視黛玉為“情之所鐘”。她失落,也有些嫉妒,但若說是為著情愛的緣故,又不大像。
連熟識的寶玉都沒有情意,隻有過一麵之緣的衛若蘭,又怎麼配成佳偶呢?
她的少女心事,同是少女的迎春卻猜不透,便隻道:“女子大了,不成家,不是就成老姑娘了?”
湘雲歎口氣,息了和她談心的打算。
到了午膳時分,方婆子來請示黛玉:“姑娘瞧著是現在就擺上,還是略等一等?”
想著冬日飯菜易冷,黛玉便吩咐儘快開宴。姊妹們從林子裡出來,笑嚷著往暖閣去。
過了抄手遊廊,再出一道月洞門就該到了。惜春正愛嬌地讓二姐姐揉手腕子,忽見方婆子匆匆跑來。
“老爺回來了!姑娘們記得……”
惜春正倚靠著迎春撒嬌,被她一驚,一腳踏空了台階。迎春眼疾手快把人撈入懷中,卻被她帶著一晃,眼見就要跌倒。
悟空上前半步,卻又不著痕跡收了回去。
“姑娘小心。”
迎春跌在一個冷硬的胸膛裡,震得耳邊一嗡。她聽不清那人說了什麼,便茫然抬眼去看。
那是一雙深邃黝黑的眼睛。
“二姐姐當心。”
悟空把她從那人臂彎裡接過,一扯披風籠在迎春頭上,把她和惜春兩個遮住,這才拉著那人胳膊往月洞門那頭去。
林如海原本正和梁衡說著話,見他忽然往後院那處奔去,又被悟空拉出來,當即一愣:“你今日緣何在此?”
悟空臉上一臊,清清嗓子,抱拳道:“見過姑父。”
林如海把兩人上下一瞧,又往那月洞門看,見方婆子站在門邊,問:“可是送你妹妹回來?”
悟空點頭,“妹妹邀家中姊妹來賞花,老祖宗命我護送……”
林如海聞言便把眉頭一皺。
他不拘俗禮是一回事,被人覬覦自己女兒是另一回事。都是從年少輕狂過來的,誰糊弄誰呢!
“你隨我到書房裡去!”林如海喝責一聲,又轉頭瞪向梁衡:“這月門分隔前院後院,你方才因何過去?”
“小侄……小侄……”梁衡偷瞟一眼悟空,不敢說話。
那雙溫柔怯懦的眼睛,他不會認錯。隻是不知道那姑娘是賈家的,還是林家的。
林如海看出這裡頭的貓膩,卻不好逼問壞了女眷名節,隻一甩袖子,“都到書房去!”
要不說林大人是讀書人呢,眼睛裡都噴火了,說話還是斯斯文文的,連個“滾”字都沒說。梁衡苦笑一聲,強忍著不敢回頭去瞧,垂著腦袋往外書房去。
悟空驚覺老嶽父看破了自己心思,正有些惴惴,也無心去管迎春那根若隱若現的紅繩了。
他兩個垂頭喪氣被林如海拎走,一牆之隔的姑娘們圍著迎春兩人,尚有些驚魂未定。
“可不能再胡鬨了,這要是……這要是傳出去……”探春攪著帕子,看向黛玉。
黛玉是主人家,出了這樣的事,心中很是歉疚:“二姐姐,四妹妹,你們放心,府裡不會有人亂說,至於那……我父親必然會囑咐他的。再說還有寶玉跟著呢,他心裡有分寸。”
迎春醒過神來,不由淚承雙睫,“林妹妹,我的生死,都係在你身上了。”
若是被老爺太太知道了,她竟是不能活了!
黛玉攬著人柔聲勸慰一番,見她哭的脂粉汙殘,便帶她去自己房中整理儀容。
惜春有些被嚇著,偷偷拉著黛玉袖子隨她們走,探春和湘雲對視一眼,俱歎了口氣。
林如海才從金陵回來,一路風塵仆仆,腹中也有些餓了。看兩個後生都垂眉耷眼的,也不好再斥責,隻吩咐廚房送些飯食。
“這是內侄寶玉,榮國府政公的二子。”林如海又斜眼去瞪悟空,“這是殿前司都指揮使梁大人。”
悟空皮笑肉不笑給那梁衡見了禮,琢磨著老嶽父這禮部尚書才三品,竟被一個毛頭小子壓了。
梁衡記掛著那姑娘,怕是悟空的姊妹,再則林如海再升已是板上釘釘,他不敢拿大,隻抱拳回禮:“我雖虛長你幾歲,卻是平輩,隻以兄弟相稱便是。”
林如海一路受梁衡保護,心底也欣賞這踏實謙遜的後輩。他有意讓悟空和他結交一番,便示意兩人稍坐,轉身去內間換衣衫。
他一走,梁衡便壓低了嗓音,“我非是有意冒犯,心底也很是歉疚。你放心,今日之事我絕不泄露半句!”
悟空橫他一眼,“僅是如此?”
梁衡臉一紅,訥訥道:“若是……若是還不能稍作彌補,在下、在下尚未……尚未……”
作者有話要說: 老嶽父:誓死保衛大白菜!
大聖:俺老孫不是豬!
老嶽父滄桑點煙:天涼了,該棒打鴛鴦當封建大家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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