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涇河太子都是善解人意的人,幾句話消弭了他的尷尬,又恰到好處地奉承了他一番。
八戒正飄飄然間,小白龍道:“二師兄,我這裡恐要耽擱許久,勞你和大師兄說一聲。”
他要留在涇河防止姨丈再次入魔,還要幫他們早日治理好涇河,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脫身。
八戒擺手道:“那東西都找的七七八八了,想是不礙事。你自忙自的,不用掛心。”
心知這宴今日是吃不上了,八戒拎起釘鈀,獨自出了水底龍宮。
人間已到了五月裡,各處張羅著過端午,樂陶陶一派清平氣象。
春纖采了五瑞花回瀟湘館,陪著雪雁在屋中各處插了,便托腮道:“姑娘病了這樣久,咱們過節都冷清了。”
雪雁手指在雄黃酒中沾沾,撥開春纖額頭碎發,畫個“王”字上去。
“姑娘說了,諸人伺候她辛苦,今日每人各賞一兩銀子。”
春纖歡呼一聲,忙要去給姑娘磕頭,紫鵑把人攔住,笑道:“姑娘睡著,莫要去鬨她。”
小丫頭們挨個領了錢,隻在廊下行個禮,抱著散下來的果子和相熟的小姐妹說話玩笑。
紫鵑和雪雁相視一笑,對飲一杯雄黃酒,又去張羅節慶的吃食。
姑娘病著不能到前頭去,今日還得在自己院裡用飯,再有丫頭們也要賞一桌好菜過節,都要去廚房報菜單子。
迎春罷免了原先管廚房的那個婆子,另選了一個踏實能乾的頂上。這人一向痛快,紫鵑放下銀子和菜單,得她一句準話,便算完了。
出門遇見司棋也來點菜,紫鵑略等一等,見她出來便一道往園子裡去。
“為了你那碗蒸雞蛋,二姑娘把管事的都蠲免了,司棋姑娘可是出了一回風頭。”
她們幾個打小一塊長大,情分比旁人不同。司棋被她打趣也不生氣,隻道:“‘物不平則鳴’,旁人要東西都有,偏我要沒有,這是什麼道理?我們姑娘換她下來,是她確實有錯漏,又愛貪墨銀子,並不是偏心我才如此。我坦坦蕩蕩,不怕人說!”
“你這一張嘴真是不讓人。”紫鵑搖頭笑一聲,又左右看看,小聲問:“你那表哥可送了什麼節禮沒有?”
司棋紅了臉,高高大大的小姑娘作出忸怩樣,倒有了幾分嫵媚可人。
紫鵑笑道:“梁家可是已定下了,二姑娘也就這一兩年間。你也該想想出去後的事兒了。”
司棋囁嚅道:“我想著呢……”
“不知羞的丫頭!”
紫鵑捏捏她臉,忽又道:“他送的可彆是什麼不妥當的東西,若教人知道了,連二姑娘都要吃掛落。”
司棋往身周看看,小聲道:“咱們這些年的情分,我也不瞞你。原先二姑娘沒人問,我隻當是這輩子都耗在這裡頭,是動過、動過先同我表哥……做無名夫妻的念頭,想讓他偷偷進園子裡來,咱們……”
紫鵑後背一涼,又聽她道:“但如今姑娘有了好歸宿,她素日待我又溫柔寬和,我哪能害了她的名聲?況且能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出去,誰又想豬油蒙心做那苟且的事,也就罷了。”
紫鵑不知司棋還動過這樣的心思,隻覺一陣後怕。
“你既想定了主意,往後千萬把持住自身。”
若是真犯了那樣的糊塗,不單她表哥潘又安要被當場打死,司棋也是不得活的,恐怕連二姑娘的親事都要生變。若是再傳揚了出去,府裡三個姑娘、連帶她們林姑娘,一個都好不了。
紫鵑心裡後怕不已,白著一張臉,五月裡生出一身冷汗。
雪雁見她進門,便問:“可是有人為難你了,怎麼這個落魄樣子?”
這是司棋的幽秘事,紫鵑不好說給她知道,隻推脫道:“大熱頭曬得慌,許是中了暑氣。”
雪雁不信,還要再問時,卻見小紅匆匆跑來。
“我方才去老太太房裡回話,可巧鴛鴦姐姐正給老太太讀信,咱們二爺就要回來了!
她私心想著,林姑娘和寶二爺好,聽了這喜信說不得病就痊愈了,也是她一件功德。
雪雁果然高興,轉身去內室說給黛玉知道。
紫鵑拉著小紅細問,“咱們大老爺和林老爺也一道回來嗎?可有什麼傷痛?”
“隻說大老爺被流矢射中了腿,林老爺和二爺沒說。”小紅轉轉眼睛,“沒說就是無事。”
紫鵑微微一笑:“咱們寶二爺這回立了好大的功勞,老太太一高興又要滿府賞錢,你在怡紅院裡伺候,還能得兩份呢。”
“謝姐姐吉言呢!若是老太太真賞下來,我給姐姐買花戴!”小紅彎著眼睛,笑的格外喜氣。
林之孝得用,掌著這府裡的錢銀。他雖不貪汙銀子,卻多的是人巴結,那各處的孝敬收一收,這些年也積攢了不薄的家底。小紅若在外頭,也是能有丫頭伺候的小姐,並不缺銀子使。
但主子有了出息,她們做奴才的也麵上有光,這喜錢賞下來,也能跟著沾沾喜氣。
榮國府裡喜氣洋洋的,南安郡王府卻愁雲慘淡。
此回征討茜香國大獲全勝,連茜香女王都被生擒,南安郡王做為主帥,按理應是最大的功臣。
但錯就錯在此回出征太過順利,那賈家的小兒又太過鋒芒畢露。他在軍中嶄露頭角,就襯得主帥過於無用。南安郡王眼見大功將成,收尾之時便刻意要唱唱反調,意在挫挫那賈寶玉的銳氣,也讓三軍認清誰才是主帥。
林如海浸淫官場多年,深諳人性複雜,也不願寶玉和南安郡王積怨,便囑咐忍耐順從。飛瓊兒本就是頂替大聖做白工,自然林老爺說什麼是什麼,也就收了手不再過問。
南安郡王見此越發得意,每日在帳中飲酒作樂。他是主帥,又是戰事收尾之時,懈怠一些本也沒人說什麼。但誰知他一個疏忽,竟中了那茜香國的美人計,不但讓女王逃了,連帶自己也被綁走。
一軍主帥被擒,登時滿軍嘩然。那茜香女王以南安郡王為要挾,說出許多要求,林如海同幾個將軍商議過後,皆不敢置郡王性命於不顧,隻得咬牙妥協。
賈赦的傷也是這時受的。
他在後頭管著器械,從來不用上前線拚殺,還有幾個小兵供他使喚吆喝,除了沒有金石古董賞玩,竟是比在京城還快活。
眼見著白白撈了軍功,就要班師回朝,誰知峰回路轉,主帥竟被挾持了!那女王要求燒毀戰船,賈赦隻好往妹夫林如海的船裡去,誰知他那侄兒寶玉竟這時奇襲,把主帥又奪了回來。
兩軍登時戰在一處,他一個不注意,就被流矢射到了腿。
若是擱他二十歲的時候,射也就射了,包好傷還能提刀上馬再戰。但如今都這把年紀了,豈是能隨便傷的?因此監軍往京中發報,他便哭天抹淚地和他歪纏,一定要監軍把這一箭報上去。
監軍被他鬨的沒辦法,又看著林太師和那賈家小將的麵子,便粗粗給他添上一筆,一道發去京城、上呈天子。
皇帝那份裡頭輕描淡寫,賈赦便在家信裡濃墨重彩地敘述了這一箭。
老太太年紀大了眼花,收到信就讓鴛鴦給她讀。鴛鴦一拆,見有整整七頁,隻當是出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清清嗓子就朗聲讀了起來。
讀了五頁還在說大老爺挨那一下,鴛鴦還未如何,老太太先不耐煩了。
她先讓鴛鴦喝口水,又吩咐道:“你瞧瞧還有幾頁說完,把這一段撿出來,讀些旁的。”
旁的隻有寥寥兩行:
“……除兒傷外,餘者皆平安,不日歸京,盼母勿念。兒赦頓首。”
老太太見最關心的兩人被這個“餘者”一筆概括,氣得晚上少吃了半碗飯。
宮裡來賜節禮的宦官見老太君麵色奇怪,還當是憂心一等將軍的傷,便又把這話提了一遍,安慰她莫要擔憂。
“軍中的藥酒都是頂好的,從前國公爺也是用的那些。將軍健碩英武,隻要治療得當,不消兩月就該好了。”
誰知老太君臉色更難看了。
宦官便覺奇怪,暗暗記下了此事,領了賞又去彆家賜禮。
今年有出征茜香國的人家,節禮都厚了三分,隻有南安王府例外,什麼賞賜都沒有。
放完禮回宮複旨,那宦官見天子麵上帶笑,言語間多有誇讚榮國府,便委婉地把“賈老太君擔心賈將軍傷勢,始終不能展顏”的意思透出來。
皇帝一想賈赦年庚,估摸著已是花甲之年,心底也有些不忍。
怪他忘了詢問賈赦年紀,就貿然把人派出去了。
晚間慶了端午,皇帝往鳳藻宮去看元春,說起賈赦之事,言談間頗有歉意。
元春便笑道:“古來的老將也有許多,伯父他花甲之年猶思沙場征戰、為國立功,也是因陛下乃當世開明仁君,讓他甘願效犬馬之勞。”
“偏你嘴甜。”
皇帝舒心了,也念起了賈赦的好處,思量著待他兒子襲爵時,這爵位可以少降幾級。
元春對大房並不關心,隻引著皇帝說寶玉。
皇帝倒對賈寶玉這少年著實驚豔,他笑道:“原先為了保甄家那個,好好一個金陵省案首舍給了旁人,教他屈居第二,朕還想著待他下場,殿試時點個靠前的名頭補償。誰知他心氣倒大,書也不念了,就要棄文從武、往戰場裡去。”
元春心念一動,柔弱笑道:“他哪是為了這個才去的。”
皇帝奇道:“若不為此,他小小一個少年人,站著還沒有槍棒高,怎麼就敢往戰場走?”
元春把林如海被拘的話說了,又道:“姑媽去的早,隻留下表妹一點骨血,現教養在臣妾祖母史太君膝下……”
“哦?”
皇帝摸摸下巴,忽而揚眉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國慶節快樂呀!
出去恰飯飯啦,今天沒有小劇場和騷話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