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古山喝道:“誰!”
“這重要嗎?難道您還能重蹈舊轍嗎?”項信先深吸一口氣,說道:“父親。孩兒已答應陛下,回來勸您俯首。”
“不可能!”
“孩兒自知不孝,父親生育之恩,無以償還,今日請父親做個決斷。”項信先高舉的手臂開始顫抖,“隻要今日我走出家門,明日就會去正殿。”
項古山:“你以為我會放你離開這個地方?我會讓你出去,然後看你害死我項家老少?”
項信先:“父親,今日您殺了我,兒子無話可說。可若我還有一口氣活著出去,我就會告訴他們,我父親是誰,他做了什麼。”
項古山四肢無力,拍著胸口反複道:“你非要害死我才甘休嗎?我從小對你……疼愛有加……”
項信先:“父親,‘國無義,雖大必亡。人無善誌,雖勇必傷。’您教我的!可您又做了什麼?”
項古山仰頭望向屋頂,不再看他:“我對你委以重任……”
項信先:“您疼愛的隻是我一個,對不起的卻有無數人。是您告訴我,要心懷蒼生,要磊落坦蕩啊!”
項古山氣得要背過氣,麵色漲紅:“可我從來沒有教你鐵石心腸!如果沒有我,如今哪來的你項寺丞!”
“那您為何要把我教成一個項寺丞!”項信先淌淚,詢問道:“您為何非要給我出一個忠孝仁義的難題呢?您非要給我一個無解的問題,如今不是您逼我的嗎!父親,我亦不知如何是好,您最後再幫兒子做個決定。”
項古山沉沉吐出兩口氣,抬手抹了把臉,然後蹲到他的麵前,輕聲細語道:
“你是想要我求你嗎?兒啊,你還有弟妹,還有疼愛你的母親。你族中還有長輩。項氏有多少人口,你想想你小侄抱著你的模樣,你是寺丞,你見過朝堂上的權勢,見過世間的榮華。他們嗎?他們什麼都沒做錯,什麼都沒的選擇,前程就要叫你斷送了。”
項信先:“陛下答應,會保全他們。父親,事已無可挽回,您若還執迷不悟,才真是要斷送他們。”
項古山:“當年的事與你想得不一樣,陛下是受奸人挑唆,同太後交惡,才持有偏見。他不知道自己也錯了。”
“那楚使君,是您殺的嗎?”項信先問,“他當真謀逆了嗎?”
項古山:“楚家該死,是他們氣數已儘,自作自受,這沒有辦法!你以為我狠下心腸時心不痛嗎?”
項信先:“那便無錯了嗎?那便不是構陷,不是枉殺了嗎?父親,如今也是我們的命數,是報應來了。陛下心意已決,逃不過的,何不給自己留點尊嚴?”
項古山循循善誘:“你隻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就什麼都不會發生。你相信父親,父親能將此事處理好。”
項信先:“我要怎麼才能裝作不知道?”
項古山:“你不說就可以了。這不難吧?”
“那我要先剮掉自己的良心,我會日日拷問我自己。我不知道該用怎樣的麵目去麵對我今後的人生。我要為您說一次又一次的謊,承受一日又一日的悔恨。憎惡自己,譴責自己,我真的受不了這樣的煎熬。”
項信先眼角淚水決堤,
“難。它真的好難啊父親!還不如,就您今日,殺了我……殺了我!”
項古山盯著他,渾濁的眼睛裡同樣淚光閃爍。他小心謹慎了一輩子,在官場中浮浮沉沉未遇敵手,不想最後卻被自己的兒子逼到了這種境地。
他大聲嘶吼,瘋狂地將桌上的東西摔翻在地,最後抄過項信先手中的長刀,自闊彆故土之後,多年來第一次拔出刀鞘。
那泠泠的刀光閃過他的眼睛,金屬出竅的鏗響喚醒他記憶中的一聲悲鳴。
項古山雙目猩紅道:“你為何要逼我!!”
·
邱季深與葉疏陳躲在項府外的牆後,探頭探腦地朝那邊張望。可一直到兩腿站得發軟,也不見裡麵有絲毫動靜。
邱季深兩手環胸,焦急道:“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是還沒有發生,還是已經結束了?項古山會不會獸性大發,連自己兒子都殺吧?”
葉疏陳按住她:“你彆急,不然我進去看看。”
邱季深眼睛一亮,叫道:“誒,出來了!”
就見項信先失魂落魄地從朱門中走出,未走出多遠,便脫力地坐到地上。家中奴仆站在遠處,神情猶豫,不敢來扶,應著家主的命令,天色尚白,就提前鎖上了大門,宣說不見外客。
二人連忙跑到項信先的身邊。
“來,快起來。”邱季深扶著他的胳膊,問道“你沒事吧?”
葉疏陳出了大半力,讓項信先暫時靠在他身上。
項信先囁嚅,難以成言,隨著走出良久,忍耐不住,方沙啞問道:“是不是我不夠好?”
邱季深說:“沒有啊。這跟你好不好沒有關係的。”
項信先反手抓住邱季深,求證地問道:“一定有。你總要給我一個答案,我才能知道,我究竟是哪裡不對,我才能去改。我總要知道……我究竟哪裡錯。”
邱季深搖頭,直視著他的眼睛肯定說:“你沒有什麼好改的。你是我見過,最坦蕩的人。這事無論結果如何,都不是你的錯。”
項信先哽咽說:“那為什麼我身邊的人,總是對我失望?為什麼我又對自己如此失望?”
邱季深亦不知該如何安慰:“不是世間的對錯都有歸宿的。還有個詞叫天意弄人不是嗎?這就是天意啊。”
項信先:“我大約是做得最糟糕的那個人。”
葉疏陳抓開他的手,說道:“世上有好多東西是沒有道理的,是吧?就如邱季深以前跟我所說的,若世界上真的事事都有道理可講,就不會有那麼多不公不正不甘不平。我雖然討厭你,但你確實是一個挑不出錯的人。”
邱季深意味深長地朝他點點頭。
葉疏陳推了下她的腦袋,示意她不要瞎想。
“大家都是朋友,今日你傷心,我找個悄悄的地方,請你喝酒。”葉疏陳攬著項信先的肩膀說,“先說好,項寺丞,今日不辦公,你可彆把那好地方給揭發了,往後誰難過了,才能有個一醉方休的機會,對吧?走!”
他直接撈著已經無力反抗的項信先走在前麵,邱季深亦步亦趨地跟上。網,網,,...:,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