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出對策來,索性不想,程素素翻掌向外,堅定地道:“我不要!”
室內有一瞬間的寂靜,誰都沒有想到程素素會有這般舉動。朱大娘子的臉上,也變得不好看了起來。
略一頓,隨同朱大娘子一同前來的一個青衣婦人,聲音尖而上揚,像把錐子,刺痛著所有人的鼓膜:“哎喲,姐兒這是害羞啦…”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這是“害羞”?】程素素瞪了過去,恨不得一腳將她踹到門外!
乳母盧氏快手快腳地將程素素掩到了身後,今天這陣仗,再遲鈍的人也覺出味兒來了。朱大娘子這是立逼著想成事呐!真是作怪!平素不是兩眼翻天,很瞧不起人的麼?
盧氏不說朱大娘子,卻對這青衣婦人道:“這位娘子好不曉事!府上什麼樣的人家,這樣的鬼話,也能當著姐兒的麵說?!”
趙氏也慢一步開口了,語氣裡滿是不悅:“大娘子這是做甚?三娘,把姐兒帶回房去。”
【不讓我在場,說不定被你們蒙頭給賣了!】程素素心中大急!倒是盧氏的話提醒了她——鬼話!
做了道士的女兒,於怪力亂神,總能多知道一些…
程素素雙手扳著盧氏一邊側腰,打盧氏背後露出半個腦袋來。手指著朱大娘子,眼睛卻盯著朱大娘子的肩膀,說:“你想要,管她要,彆瞪我。”
她方才又驚又急,臉色還不是很好看,聲音也有些異樣,聽到一乾女人耳朵裡都覺怪異。再一瞧她,眼神有些發直,仿佛中邪一般,看著朱大娘子身後的什麼物事。
朱大娘子算得上此次的貴賓,坐在上座,她的背後,唯有一張屏風而已。
眾婦人不由心裡發毛,程素素的爹就是本地最有名的一個道士,她小孩子眼睛又乾淨…
裝神弄鬼湊效,程素素鬼話越說越溜,仿佛真的看到了一個鬼一般,從頭打量到腳,口氣裡滿是好奇:“你身上怎麼往下流水?”
趙氏嚇得也顧不上矜持了,衝上前來,拿袖
子擋在女兒的眼睛,有些惶然地道:“不許再看了!什麼都沒有!”
眾婦人頗有些知曉朱大娘子之事,不由麵麵相覷,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懼意。青衣婦人與朱大娘子親為親厚,深知朱大娘子虐婢致死之事。她頭一件想到的便是這個,刷地站了起來,臉色也難看得緊。
諸人見她這樣,越發坐實了心中猜測。
趙氏對盧氏道:“三娘,把姐兒抱去…人呢?叫官人來!”她叫的官人,便是程素素的爹,人稱程道士的程玄。
隨著小丫環跌跌撞撞衝出門外,青衣婦人終於失聲告辭:“我回家去了!”
她一開頭,仿佛大堤上開了一個口子,原本猜疑不定的婦人們登時有了計較。紛紛說:“我家中有事。”、“原想賀了大娘子便去廟裡上香,我這便去了。”、“我們當家的吃酒去了,我須回家照看爐火做醒酒湯吃。”
茶盞也傾倒了兩三個,椅子也碰翻了一兩張。
朱大娘子脾性大,原還算鎮定,狐疑地打量
著程素素。同來者接二連三驚走,她的心裡也開始不安了起來。趙氏見狀,也繃不住溫婉的麵孔,挺身上前,與盧氏並肩,將程素素擋在了身後。
朱大娘子討了個沒趣兒,心下也是不安,勉強道:“那,我也回了。那事兒…”
趙氏彆過頭去:“大娘子慢走,我要給孩子壓驚,就不送了。”
朱大娘子愈發急躁起來,蹬蹬蹬地往外走去,背後,隱約聽到趙氏模糊的聲音:“素素,就看一眼,要鐲子的人,走了沒有?”
程素素大聲道:“沒走,趴她肩膀上呢。”
朱大娘子聽到“沒走”,心頭一鬆,聽到後半句,不由揮著帕子在雙肩上不停抽拂。
程素素正討厭她,又追了一句:“咦?手絹兒從那人身上穿過去了?娘…”
趙氏大急:“不許再看了!”
“她不看我,盯著大娘子腦袋吹氣兒呢。”
朱大娘子腳下一個踉蹌,罵扶著的小丫頭:“眼瞎了麼?跌著我了!你靠我近點兒!”
小丫頭滿心不願,又迫於淫威,不得不湊近
了些。朱大娘子心情正差,往她臂上擰了一把:“小賤人,躲躲躲!養你不如養條狗!”
程素素偏要與她唱反調:“怎麼跑到另一邊兒肩膀上去啦?”
朱大娘子得了明確的指示,用力抽拂另一邊肩膀,希冀聽到想到的話,程素素偏又不再開口了。直到跨出內院兒,才聽程素素說:“那人跟著朱大娘子走了。”
朱大娘子打個寒顫,發誓立時要去上香!
————————————————————————————————
眼大朱大娘子離去,趙氏才想起一事,問程素素:“你以前也能見著這個?”
程素素心裡轉了好幾回主意,道:“不能。”
“你…現在看看家裡…有麼?”趙氏問得很含糊。
程素素故意張眼一望,搖搖頭:“現在沒有了。”
說話間,程玄被小丫頭請了過來。他走路不緊不慢,頗有幾分神仙氣象,十分賞心悅目。道
觀的香火錢比佛寺的多出好幾倍,全憑他一張臉。
往日裡看到他,趙氏縱然口上不說,心裡也有幾分美意,今日卻是顧不上了。急急迎上來,如此這般一說:“快給她做場法,燒碗符水喝一喝,祛邪!”
程玄人是神仙樣,做人也是神仙樣。家事,但交妻子做主。道觀事,自有弟子襄助。聽妻子一說,便道:“也好。”
程素素下巴幾乎要掉到地上了——喝符水?!!!
盧氏卻急切又放心地道:“對對對!是得喝碗符水壓壓驚!”
程素素轉身就跑,跑不過數步,便一頭撞到一個人身上,旋即被這人揪住了小胳膊。抬一眼看,這便是她們家新晉的當家人,她大哥——程犀。趙氏道:“大郎,前麵客人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