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鬨了兩天, 終於真相大白, 累壞了兩家人, 所有人憤怒之餘, 倒也鬆了一口氣——事情, 好歹算是弄明白了。自家親戚不會互相誤會了!從趙永年往下, 一個個看程素素的目光, 那麼的慈祥。
讓程羽瞪眼的是,趙家人初時氣得要命,發現也不能將“小賤人”如何之後, 居然變成了:“對對,都歇著吧,為了小賤人不值當的, 這事兒就都忘了吧, 想起來就生氣!”然後還表揚了小青,要不是小青說出來, 大家都還蒙在鼓裡呢!
程羽:…
程素素也默, 她嗆趙氏的時候, 可是真的不知
道小表姐和小秋還有這麼一段的。現在再說出來, 豈不多事?她就默默地又背起了“忍辱負重”、“為親戚著想”兩個人設。
回到家裡, 李綰正等著,待程素素如此這般一講, 李綰也是哭笑不得:“竟是被個小人,弄得大家團團轉, 還險些搭上一條命!可惡!”雖說可惡, 也懶得去計較。
程珪想了一下:“也不好與一個小丫頭計較。都歇了吧,明天還要去舅家探望外婆和表姐。”程羽罵道:“怎麼不好與小賤人計較啦?幺妹都要不嫁了,小表姐都上吊了,這也能忍嗎?外公也太好欺負了!”
程珪反問道:“你待怎地?這事好張揚嗎?”
“那也要讓她家裡知道,狠狠教訓一回!”程羽可忍不下這口氣。
趙氏支持幼子的觀點:“那是,總要打發人去她家裡問一問的。”
“那家什麼樣的人,誰也不知道,就算是好人,頂多打一頓,或許隻是罵兩句。罰得不夠,比不罰還要惡心人。”程珪倒冷靜了下來。
程素素打了個哈欠:“都行了,要還手,辦法有的是,就看你們下不下得去手了。”
程羽不服氣地道:“你說,我就敢乾!那死丫頭早死早好,留在世上也是禍害!但凡晚一刻,舅家現在就是在辦喪事啦,你也要擔上乾係了!”
“喏,畢竟相識一場,不如禮送出境。她父親不是進京謀職的嗎?出幾十吊錢,去吏部給他活動活動,早早打發出京!”
程羽炸了:“放出去禍害人嗎?如今她爹沒有官職,她就能坑害你們,要是她爹有了一官半職,還不得害死身邊的人!難道她爹會為民除害不成?閨女是她養的!她能是什麼好人?!”
李綰卻想起來了:“等等,幾十吊錢?夠走什麼門路,弄什麼官職的?”
程素素又打了個哈欠:“滇南,還是夠的。”
“噗——”程珪一口熱茶噴了出來!
程羽還要說話,被程珪拉住了:“你閉嘴啊,不學無術的東西!那是個倒貼錢都沒人願意去的地方!每年授官,寧願塞錢不授官,也不要去那裡。授了官不趟任的多了去了!赴任跑掉的也一大把!”
滇南,風景優美、生態係統保存好、物種豐富…等等等等,自然風光相當美好!是日後的旅遊勝地。但是!此時絕不是適宜生活的地方,尤其對北人為官者。不說水土不服,不說人口稀少,不說油水少,不說離政治中心太遠難有升遷。隻說距京城數千裡,這一路上的奔波,就足夠不少官員連同他們的家眷死在赴任途中的了。
沒有現代便捷的交通,哪怕有車馬舟轎代步,這一路拖家帶口,就得走上幾個月。萬一遇個山賊水匪,命都不保。
所以,這裡是默認的、朝中各位大佬流放看不順眼的蝦米的地方。並且,得是十分不順眼的蝦米!直接殺呢,不太好看,就這麼軟刀子殺。當然,也有命大的蝦米去混了一圈,又全須全尾回來了。
“罪不及父母,禍不及妻兒,”程素素慢慢地道,
“幾十吊錢,斷一家前程,有些狠。長安米貴,原就生活艱難呀…”
程珪大為欣慰,他就怕妹妹變得太凶殘。但是!程珪奇道:“朝廷哪裡來這樣的律條?錢我出了。我看你書都白讀了!”
“噗——”程素素也噴了。
李綰點點頭:“彆被哄了,用不了太多,三十吊以內。再多,就是有人哄你了。”
程珪一揖:“謝大嫂指點。”
程羽撓撓頭:“聽你們這麼說,好像是很厲害的樣子。可不能拳拳到肉,真是不解氣。”
程素素道:“等到授官的令下來,你到張三鹵貨鋪
,買二斤口條,送到她們家去。讓她嚼個夠,她家裡人包管就知道了。可要讓她爹知道是咱們乾的,這仇,就結死了。你得日夜提防一個會捅你刀子的人。要那麼爽快,做什麼?”
程羽哼了一聲,沒搭話。
程素素故意說:“你乾不乾呀?”
程羽怒道:“我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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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程珪便取了二十吊錢,派了個臉生的心腹,去吏部“活動活動”了。
去的人午時前便回來,說:“已經填了單子了,後
半晌那家人就該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了。”
程珪賞了他錢,讓他最近都在家裡,不要出去露麵,躲到彆人忘了這件事兒再出來。
程素素卻已經與趙氏去趙家探望外婆、表姐去了。
見到她們來,舅舅、舅媽十分不好意思:“大熱的天兒,又讓你們娘兒倆奔波啦,郎中也看過了,藥也吃了。都很好。”
事情解決了,精神當然好。隻是小表姐回憶起來,自己嘴不嚴,也是禍因,變得愈發沉默了。程素素眼珠子一轉,戳戳趙氏,趙氏為難地看了女兒一眼,程素素眼中含笑,態度卻很堅決。
趙氏隻得開口道:“卻才在家裡商議過了,我想,給侄女兒們添點兒嫁妝。”
趙行禮道:“你這是做什麼?我們又不是嫁不起女兒!你還有素素呢!”
程素素笑道:“是我先找阿娘商議的,我又不急,表姐們比我長幾歲,要先用到的。舅舅聽我說完,要我缺了,舅舅難道會不管我?一家親戚,互通有無罷了。”
“這…”
“小賤人見不得彆人好,我偏要表姐永遠比她好,氣死她。”程素素一錘定音,趙行禮也不敢反駁。昨天程素素的表現,趙行禮都看在眼裡了,直覺得…這不是一個老實人能惹得起的貨,所以,還是聽話吧。輩份什麼的,能吃嗎?
這筆錢,卻又有些燙手,趙行禮顯得坐立不安。程
素素這才說出了自己的目的:“就當繳的束脩?聽說二舅和四舅,懂錢糧、刑名?我想學一學如何管賬目。”在太白樓裡聽到“假賬”二字的時候,她就起了這個心思了。
趙行禮態度堅定地道:“要是為了學東西,這是舅家原就該教外甥的,哪用這些?”
程素素地道:“是我說錯了,那舅舅願不願意收我這個學生呢?對了,兩位舅舅,能看出假賬來嗎?”
趙行禮心道,姑娘家以後要嫁人管家,也確實是要會看賬的。外甥女兒將來要是嫁了好人家,資財豐饒,賬本更繁雜,確實該學一學。當即答應了。
大哥答應了,弟弟們自無疑議。程素素心中不免感歎,舅舅們太實在了,管家看的賬本兒,和朝廷錢糧等等的簿子,差距還是很大的。然而他們相信外甥女
,便不往這上麵想,二舅趙行義,四舅趙行德,勤勤懇懇,教外甥女管賬。
二人管賬多年,親爹的賬,他們不會做假,然而吃虧多了,多少知道些假賬的門道,也一一對程素素說了。這是一門很大的學問,隻是二人管的都是一縣的賬,更大規模的內容,他們也沒有接觸過。眼下的這些,對於程素素來說,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她一麵學著,一麵在想——不知道以後大哥,用不用得著?
學管賬才入了門,那頭李綰生產了!
生孩子的事兒,程素素幫不上忙。蕭夫人早給女兒預備下了穩婆,給外孫預備下了乳母和保姆。連趙氏都不用插手,半日後,程家第三代便呱呱墜地了。趙氏喜不得:“哎呀!要趕緊報喜!”催著程珪去給程
犀寫信。
程玄在一邊記八字,一邊記,一邊嘀咕:“逢凶化吉。”
程素素並不很開心:“是個臭小子,不能跟我玩了。”程珪還沒走遠,聞言道:“幸是個侄兒,要是個侄女,像你可怎麼辦?!”程素素大怒:“像我不好嗎?”
然後被程玄一手一個,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