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素素的腦袋是懵的。在聽到李巽說“有人弄鬼”之後, 卻突然清醒了過來:“誰要害我大哥?”
醒得很快, 李巽欣慰地道:“多半還是那些人。眼下要緊的是道靈, 你們一定不要衝動。”
程珪道:“正在寫謝恩的折子。”
程素素道:“不能寫!”
程珪跺腳:“彆鬨!”
“我清醒得很!你寫了, 大哥就真的死了, ”程素素扶著桌子, 咬牙說, “真的殉國了,該有的自然會有,若是生還了呢?你預備怎麼辦?逃命的時候看到的, 不一定是真的,吳鬆的腦子沒那麼冷
靜。為何朝廷這麼快就斷定大哥不在了?”
李巽道:“伯父也是這麼說的。”
程素素驚喜地道:“世伯說我大哥還活著?”
李巽也不敢保證,含糊地道:“五五之數。”其實他想說三七開, 三分生, 七分死。
程素素選擇性地接收了信息。
程珪卻問道:“李兄,為何政事堂裡也以為我大哥不在了?”
李巽吞吞吐吐地:“那、那是…伯父也有…為難的時候。”
即便是丞相, 也不可能麵麵俱到。哪怕是皇帝, 也有被耍得團團轉的時候。李丞相固然很有能力,
彆人也不是吃素的。要李巽明白承認李丞相一不小心被人給捅了一刀, 還是略難啟齒的。
好在程素素隻要有一個能振奮她的消息, 就很快原地複活了:“我明白了。二哥,大哥隻是存亡未卜。然而有人想要坐實了讓他去死!已經死了的人, 是沒有去救的必要的。即便找到了,還能再殺他一次。若要因此再與吳家起衝突, 麻煩更大!”
李巽往椅子上一癱:“就是這個意思。”
程珪將寫了一半的稿子扯爛:“我這就寫辭表。”
李巽與程素素同時點頭:“是該這樣的。”
李巽道:“我去向伯父複命。千萬小心, 不要搭理禦史們!”
程素素道:“不去見見大嫂嗎?她一定很想聽到這
個消息。”
李巽足下一頓:“好。”程素素起身拉開門:“這邊請。呃?小青姐?”
小青迎麵而來:“姐兒,門上說那個謝狀元來了。”
程素素與李巽交換了一個眼色,問道:“謝麟?他來做什麼?請他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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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麟與李丞相是一樣的心思,不親眼見到的,聽一聽就信?他們還沒有那麼傻。所謂博弈,從來都是你來我往,若事事都在掌握之中,那叫碾壓。謝、李同時著了道兒,各自補救。
李丞相派了侄子過來,謝麟乾脆親自來了。
程珪出麵接待了他,謝麟的目光在他臉上一掃,便笑道:“道清氣色還好,看來是我多慮了。想來道清已經想明白了,道靈未必有事。”
李丞相與謝麟都這般講,程珪心下大定:“謝郎這般說,我心亦安。”
“想必李相公也會有所提示,萬不可就此認了道靈已經殉國。更不要與禦史一同責問吳鬆,他是個老實人,把他逼壞了,就不好辦了。”
“正是,李相公亦遣…”
裡間正偷聽的李巽&程素素:…
李巽大聲咳嗽著,推開書房裡間的門,走了出來:“啊,謝郎勿怪!”順手將門關上,心裡已經將程珪
打了十八遍。
程珪渾然不覺自己已經賣過一回隊友了,謝麟的口氣、神態那麼的親切又體貼,所言之事全在程家的立場上,程珪原就很佩服他,現在倍感親近。警覺也放得很低。
謝麟含笑與李巽打招呼,仿佛沒有看到李巽臉上的尷尬似的:“天下做哥哥的心啊,是來探望令妹的嗎?”
李巽順著他鋪好的台階往下走:“唉,伯母憂心不已。我不過跑腿、跑腿而已。謝郎高義,巽,謝過啦。”
“我與道靈生死之交,可以身後事相托,何必見外?”
李巽道:“謝郎此來,是為此事?”
謝麟不答,反問程珪道:“六郎安在?”
程珪張大了嘴巴。
裡間正在偷聽的程素素:…
這他媽的就很尷尬了!
他一定是故意的!程素素麵無表情地推開被李巽好心帶上的門,在程珪與李巽尷尬的目光中走了出來。她比這倆人強多了,還能正常與謝麟見禮,順便說一句:“彆再問啦,裡麵再沒有彆人了。”
程珪急切地向謝麟解釋:“這個,舍妹女眷不方便…”然後被程素素踩了一腳。
謝麟連連搖頭:“明白明白。說正事?”
程珪苦哈哈地:“您說,您說。”模樣兒狗腿極了。
“李兄說過的,我就不多講了。隻有一個主意,做與不做端看府上了,”謝麟用詞很謙虛,口氣卻很篤定,“為吳鬆解圍!”
程家兄妹與李巽麵麵相覷,賣人情給吳鬆?這是一個不錯的主意,隻是吳鬆自己跑了,作為程犀的家人很難認同。做戲也不想。
謝麟追問道:“如何?”
李巽不便作答,隻看程氏兄妹。程珪咬牙道:“解圍?怎麼解?”哪怕是隻水母,你也是個武職!丟下文官先跑了,人乾事?!讓他為吳鬆開脫?他想不出理由。不落井下石,已經是修養好了。
“五人生死相托,當同心協力。必不願樂見內訌。
”謝麟放緩了語速,循循善誘。
響鼓不用重槌,程素素艱難地道:“大哥,是會把生的希望,留給彆人的人。說他是被人棄於敵陣,是對他的侮辱。既然是大哥要吳鬆活,就不能讓大哥的苦心白費了。誰讓大哥的苦心白費,誰就是我的仇人。”
謝麟一擊掌:“就是這樣,把這個話說給那些圍攻吳鬆的人聽。呃…”
程珪接受了妹妹的說法,問道:“有不妥之處嗎?”
謝麟為難地道:“若是能請動令堂說這些,就更好啦。最好是能當眾講出來,讓人聽得真真切切。”
可是趙氏,能行嗎?謝麟道:“換了彆人,這意思就差一些了。當然,令尊,也是可以的。”
程珪與程素素對望一眼,程玄比起趙氏當然是很可以了。至少裝神弄鬼的時候,從來沒有塌過場子。
說曹操,曹操到!書房的門被大力的推開,程玄一臉嚴肅地走了進來:“二郎,去辦張路引!”
說完才看到家裡有客人,兩個還都是認識的,程玄對他們點點頭,看起來也很有威嚴的樣子。
程珪小心地問:“阿爹,你要路引做什麼?”
“南下,”程玄輕快地答道,“去找你大哥。”
程素素驚訝極了,難道是過世的祖父保佑,讓她爹開竅了?
程玄的道理卻非常簡單:“沒見著的事,就不要去信!路上將人弄丟了,卻說死了,是常有的。你們師
祖就是這麼把我偷偷買走的。”
這個…是這樣類比的嗎?
程珪勸道:“阿爹,路上危險。”
程玄鄙視地看了次子一眼:“那是你們。”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客在眼前,親爹耍無賴,程素素去拉程玄——拉不動,程珪也是毫無辦法。道一緊隨其後追了過來:“師父!不要鬨脾氣!”出事之後道一不曾過來,便是因為他一直在鎮壓著程玄。
道一邊踏進書房邊說:“您認得路嗎?”
“你們才用認得路。”
這是公然不講理了呀!
謝麟忽然問道:“李兄可習兵法?可懂兵事?”
李巽不解其意,依然答道:“謝郎相府出身,何必多此一問?讀過兵書便能識兵,那便沒有紙上談兵這一說了。”
“沒有親曆,永遠不知道‘兵荒馬亂’四個字究竟是什麼樣子。一個人,身處其中,就像一滴水落進大海裡。同行相識幾十人,打著旗號,也隻有我們五個聚到了一起。”
程玄這回聽出來了,這話是衝他講的:“哼!”
謝麟依舊脾氣很好地道:“世叔要走,沒人能攔得住,隻是眼下有一件事乾係道靈,非得您去做不可。”
程玄眼睛一瞪:“什麼事?”
謝麟也不賣關子,將方才商議的結果告訴了他。
程玄想了一想:“行。”
謝麟道:“禦史們都是伶牙俐齒,若有人責難。說您不心疼兒子,賣子求榮,巴結貴戚,您要怎麼回答?”
程珪猛地一拍桌子,程素素伸手按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