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裡,
程素素與人打牌,
商定了做糧食的生意,
實是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她手下的高英雖嫩,
投到謝麟門下的王瑱卻是經商的一把好手。沒了傻貨侄子拖後腿,
自家官司又平了,
王瑱已平了侄子帶來的虧空,
生意又更做大了幾分。他比高英有經驗得多,為人處事也更沉穩,見識也更廣些。
他在謝麟手下混日子,
大事上頭也不曾有隱瞞,問什麼講什麼。據他的消息,做了十幾、幾十年買賣的商人,
早就嗅出糧食上的錢味。自去年秋末,
就不斷有人進糧了。王瑱也進了大量的米麥豆粟,他的買賣裡,
有謝麟的份子,
這些程素素都知道最後關賬,
都是關到程素素手上的。
照王瑱的估計,
鄔州目前的進貨量,
夠支撐這一次了。最好的低買時期是去年秋收之後,
今春再買,就買不著最低價了。因此,他建議程素素,
哪怕做糧食生意,
也不要在這個時候進大宗,因為很不劃算。
但是王瑱並不知道關於周邊州府,以及彌勒教的可怕預測。這樣的進貨量就肯定不夠了!所以程素素才做了這樣的決定。去年秋天她已經讓高英進了一批糧食屯著了,今冬隻有一場雪,還是再進些更放心。
並且,依舊王瑱的進貨方式,也調整了自己的做法。
她是沒有真正被生活折磨過的人,前世飲食習慣、今世生活條件,都令她以為吃飯就是精米白麵,粗糧都是調劑。卻忽略了精米白麵在這個時候可不是大部分人能吃得起的東西。聽王瑱隨口說的他的生意經,程素素才急忙作了臨時的改動,加入了些產量高,但是口感並不好的糧食。
以往管家,隻管感歎這年頭糧食產量低,袁大德魯伊功德無量,真到要自己操心吃不飽飯的時候,才知道什麼是生存艱難了。
程素素心中不安,命人尋了幾個老農來,仔細尋問耕種之事。強灌了不少常識,封了些錢米,將人送回,眉間也添了一抹憂慮之色。終於知道為什麼鄉間大族是必得存在的了,有了它們,同姓之間或可守望相助,要是沒了……
王瑱見勸她不住,歎氣之餘,將手下一個熟手借來給她用,隻求她彆折本才好。好在有夏大娘子參與,人手之類是不必擔心了的,一路過關卡還算順利。夏大娘子雖然“出了人”還是覺得內心不安,硬是又湊了些錢添了進來。用的自然是吃空餉的錢。
世上有許多隻存在於花名冊上的兵士王二麻子李二狗,他們從來沒有一個實體,但是卻有一份糧餉衣裝器械,這一份糧餉自然是入了主官的腰包,衣裝器械也變賣成銀錢入袋。設若有個剿匪的行動,王二麻子李二狗就“陣亡”,再換一份撫恤。接著會有張大牛趙石頭的,再寫進花名冊,算招新兵,他們,依舊沒有實體。
夏偏將底下爬上來的人,憨厚還在,不克扣有實體的士兵的夥食,已算是不錯的將校了。是以夏大娘子這筆款子並不多,程素素也不計較她銀錢多寡,有總比沒有強。統統都交給高英與王瑱派來的熟手一起處理。
二人效率很高,此時再買糧,買得越早,進價便越低,二人不等正月過完就走。到三月即回,回來時趕路趕得人困馬乏。回來之後,高英也不太讚同地對程素素說:“進價略高,咱們去年已進了兩倉米,今年再進這個,就不如去年劃算了。拿這些錢做彆的買賣,利更高。現在正是米貴的時候,這差價也不能令人滿意。”
程素素道:“我看不錯啦。”
高英想不大明白,索性不想,隻是很惋惜:“那就趁現在趕緊賣出去,賺它一筆,將錢收回來,我好趕緊販賣彆的去。錢隻有活起來,才能生利,放在那裡,就是死錢。”
程素素道:“先不急著發賣,你且歇上幾天。”
“這是臨時找的倉房,我怕存不住,糧食會黴壞就要折本啦。早早賣出去的省心。”
“先揀倉房不好的賣。倉房好的,都不要動。有人問,就說我的意思,再等等價。”
高英一臉為難,還是點頭答應了。
辦妥此事,無論程素素還是王瑱,都舒了一口氣。王瑱過了這一關,發誓不想再跟這個不會做買賣的娘子打交道了,甚至有那麼一點點同情高英。
程素素卻想:差不多能糊過一次難關了。真特麼拿著賣白菜的錢,操著賣-白-粉的心!
然而,麻煩才剛剛開始。
今年的降雨延續了去年的風格,少,在你擔心要死的時候,它灑上幾滴,接著又乾了起來。人們開始淘深井,爭水的械鬥幾乎要壓不住,謝麟為此奔走了半個月。還沒能喘口氣,便有一位陶縣令來報流民多了起來,偷竊等案件變多,毆鬥的案子也有了幾起。
與此同時,高據隨商隊在周圍轉了一圈也回來了,帶來的消息令人緊張:“他們那裡雨水與鄔州差不多。學生打探了一下,他們那裡去年冬天比我們還如,咱們還下了點雪,他們一冬未見雪花。看路中行人的臉色很不好,莊戶人的膚色原就沒有白皙光亮的,帶著菜色是常有的,可這回遇到的,比那樣的顏色還不如,死氣沉沉的。已經有很多人在往外逃了,路上遇到了幾起。再有,不知是不是學生的錯覺,遇到的人總有點‘道路以目’的慌張。”
謝麟當即拍板:“要出事!”他與高據的少年經曆有一點點類似,很相信這種掙紮求生中養成的直覺。
江先生也是這個意思:“這就是氣數啊。月暈而風,礎潤而雨,物阜民豐自然麵相就有精神,反之,是要出亂子了。”
趁機命人將護城河挖深挖寬。河東縣顧名思義,是在一條大河的東麵,謝麟便規劃,引這條河的一條支流的活水,進護城河。然後被死死按住了水本來就少,你還要引活水!
謝麟無奈之下隻能退而求其次,隻挖護城河。又通知夏偏將,讓他將營務整頓好,借口是天旱爭水易發械鬥,萬一衙役製服不了,還要勞動官軍。宗族大的地方,一場械鬥幾百人的規模並不罕見,夏偏將與他交情還算不錯,當即點頭。
正在此時,謝麟又遇到了個大-麻-煩。說遇到並不恰當,不如說是“才知道大-麻-煩已經形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