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完這些,他極有眼色地表示要去巡一巡城牆,請謝麟且將府衙內的架子給搭起來。實則是給謝麟一個安頓的時間。
謝麟耐著性子給下屬們分工,他這一來,不止帶了老婆帶了幕僚帶了學生,還帶了原衙內一半的屬員,簡明扼地下令他們各司其職先把本地的文書給找出來理一理以熟悉情況。至少要知道本地原本的人口地理特點等等。
各職司行動起來的時候,謝麟在新指定的、空空蕩蕩的書房裡又召開一次碰頭會。聽說要商議事情,江先生十分順手就把程素素給請了來。
程素素本地後衙收拾來著,整個府衙都被洗劫過了,好一些的家俱、帳幔也都被搶了,幸運的是因為易燃物被搶,府衙倒不曾被焚毀。簡單灑掃一下,將行李打開,鋪蓋等倒是有的,擺放一下就是東西太少,實在也沒有什麼好收拾的了。倒是盯著護衛們布防更花心力一些。因前衙還有錢將軍及其部下,謝麟的書房就放在了後院,前衙隻留個辦公的地方。程素素特意在書房多放了護衛。
謝麟還在想如何將程素素給勸回去命令,程素素估計是不會聽的,謝麟不知怎的,也無法對她“命令”什麼心裡不由埋怨江先生嘴太快,就這麼將人請了來。夫妻多年,謝麟也知道程素素的性格,遇到困難她要會退才怪了!
果然,程素素一臉嚴肅、滿眼躍躍欲試地來了。
謝麟隻想扶額。
黃蟠被叫來的時候,猛地見一個娘子也坐在上頭,頓時將頭一低。在外麵的時候就罷了,為何到了府裡還……
江先生已經代他將始末給講了,又問他:“我說的可還有疏漏沒有?”
黃蟠搖頭。
謝麟又問他本府的一些情況,黃蟠將所知都說了,謝麟微有失望,黃蟠到底不是主事人,知道的並不多,究竟如何還要看文書整理的情況但願沒被燒掉,以及接下來的摸查。收獲也不是沒有,倒是知道附近還有一些村落,或許可以征集到人手。
謝麟心裡做著預案,初步的糧草等等還是要需要調集的,人手的話,日後此地必是屯兵之所,百姓倒不急著遷太多過來……
心思電轉,謝麟口上溫和地說:“這樣,你先歇息,明天一早帶著他們,去你知道的村子裡……”能找多少人是多少人。江先生對高據使一眼色,高據即派了個小廝跟著黃蟠。
將黃蟠打發走,謝麟拔直了腰杆:“都說說吧。”
江先生先問他的子翼兄,石先生道:“兵、糧、人。”
江先生無縫對接:“這三者缺一不可,東翁尚須移文樞府,要求增援。官軍要有,能員乾吏也要有。可給派個能打仗的來吧!”
謝麟道:“一時半會兒是來不了,還要咱們先撐著。”頓了一頓,有點猶豫地看向程素素,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程素素很有氣勢地道:“咱們大家夥兒都忙忙碌碌的,有沒有想到究竟是為何而戰,敵人是誰,他們為什麼來?我們要麵對的都有什麼?要如何克敵製勝?彆說敵人就是魏虜,他們來是因為他們貪,難處就是沒有霍衛那樣的名將啊。”
這是中國革命的首要問題,呃,發錯頻道了,不過意思就是那個意思。
人的潛力是無窮的,高考過了nnnnn年的程素素又從記的角落裡找到了一個落滿了塵埃的箱子,吹去灰塵,努力往自己智商的峰值邁進。
依舊是謝守清提出了問題:“這……敵人不是魏虜?如今確實缺良將哎……”
程素素道:“那可不能隻看這表麵的文章!”
要看什麼呢?
程素素便開始分析,從資源的爭奪、氣候的變化到矛盾的不可調和,又指出了雙方力量的對比,非常無恥又非常貼切地搬出了《論持久戰》。指出了國力的問題,經濟的重要,並且鼓勵大家不要因為目前的局勢而泄氣。邊城空了不要緊,地大物博不是說著玩的。
明白的指出,什麼議和都是白瞎,沒用的,哪怕是議和,也是為了下一場戰爭,彆抱幻想了。
魏虜最大的危害不是攻城掠地,而是對文明的破壞,例子也是現成的,府裡血還沒擦完呢。也不要寄希望於魏國的“開化”,他要開化了,學習禮儀了,還有你什麼事兒?以為他學了禮儀就會稱臣嗎?不可能!會鳩占鵲巢的親!最可怕的還不是他們學完了禮儀來搞你,像隋軍南下,最的是他們像五胡十六國的時候一邊南下一邊學,我就問你怕不怕?
又分析了魏國的情況,魏國新立,氣勢正盛。但是他們的曆史遺留問題也很明顯,就是集權不強,這樣他們內部肯定會有矛盾,如何壓下這個矛盾?戰爭,隻有對外戰爭,用對外戰爭來轉移國內矛盾,在戰爭的過程中增強集權。這個矛盾完全可以利用嘛謝麟正在搞的就是這個。但是內亂不是扶一個人上位,萬一這人當家作主之後翻臉了呢?是要讓敵國混亂,讓敵國內的矛盾勢均力敵,讓他們鬨騰分裂,不能擰成一股繩來侵略。
說到敵人的問題,並不是所有的魏國人都是敵人,是入侵的魏虜才是敵人,當然主要是指如今的魏主這一集團。再有,魏國百姓是無辜的呀,彆動不動喊打喊殺的。這一點要明白,不要一刀切地搞什麼“非我族類”統統打死。一定時期內的統一戰線還是需要的,反對入侵、或者有入侵行為但是與魏主有矛盾的都是可以團結的。
朝廷中有識之士也知道這是一場持久的對峙,但更多的是出於史書上的經驗,且提的也比較零散,畢竟魏國新立,對魏的研究也是才開始,且都講得含蓄。程素素這回倒是講得明白且直白了。
又提到了國內的問題,如土地兼並等,這就說得比較含蓄一點了。通過對外戰爭轉移矛盾這一招,對國內同樣適用,但是效果卻不如魏國好。主要是投入與產出是否成正比的問題。如果國內矛盾超過與對國外的矛盾,那麼它將與外部的危機一並爆發,拖垮、葬送整個王朝,所以,在這個時候,絕不可以激化內部矛盾。
魏虜來犯也不是沒有提供機遇,它給一部分有活力的新生力量提供了機遇,國內勢力可以洗牌,進而緩和矛盾。應對,當然是要動員一切可以動員的力量了。再說回謝守清提出的良將的問題,地大物博,是從來不缺人的,缺的是怎麼發現人才,怎麼給他們機會。現在,正是機會。要發動一切可以發動的力量。
戰時就要有戰時的樣子,至少軍隊裡,要因時而變,不能再拿著和平時期跑關係、熬資曆的那一套來卡將領的晉升了。
整個兒做了一個大會報告,從頭到腳給理順了。雖然沒有什麼奇計神策,卻讓人心裡有底了。
問問題的謝守清目瞪口呆,實沒想到會問出這樣一大篇如此明白的答案來。說的都是最簡明的道理,卻是頭一回聽到有人明確而係統地給論述出來。
師母在下很大的一盤棋啊。
在座都是聰明人,其中以謝麟為最,短短的功夫,他已飛快地提煉出了要點,而後想到了程素素很久之前做過的圖表,如果以圖表來展現的話,那就非常的直觀了。雙方都麻煩纏身,借著這一對峙,看誰被拖垮,看誰能涅槃吧!
但是!謝麟遺憾地道:“我一介文官,四品而已,管不到樞府。”
程素素乾脆地道:“至少眼下隻要你看得到的,就可以護住彆叫良將被案牘文書給耽誤了。”
江先生豪氣萬千地說:“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東翁經略地方,事急從權,且宮中、兩府給予安撫使之權比昔日更重,亦可參與軍務。東翁當把握機會!”
真好!照著娘子這麼明白的說法,東翁很快就能自成一黨了。輔佐一個丞相的夢想,就要能實現了!
謝麟笑道:“當然!”
錢將軍發現,謝大人變了,不是形於外的改變,而是整個精氣神都不大一樣了,對將士們更加關切了,出現的頻率也增加了,甚至連被俘獲的魏兵都有向他投誠的傾向了。
黃蟠作為向導,也頗找到了不少百姓,有一些也是兵禍之後的幸存者,正好將他們都集中到城裡來。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朝廷的行文亦至,將派大將前來,同時會從臨近的城池各抽調少量兵馬,積少成多彙成一部,共守此城。謝麟要做的是,搭好架子等他們來填坑,等到人員到齊,再居中協調,建立好新的秩序和平衡之後,謝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此時,新年又至。才遇大難,家家都有喪事,也高興不起來。隻是簡單地掛點燈籠,放點爆竹了事。
到得燈節,元氣又恢複了一些,最近的兩處調集的人馬已經過來報到了。錢將軍點一點手上兵馬,居然湊到了三千人,算不錯了,等人齊了,大約得有個六、七千的樣子。魏虜再至,也能支應一段時間了。
燈節就熱鬨了一些,會猜謎的人少,做燈的巧匠也尋不著一個,大家自己動起手來,糊了些花花綠綠的燈籠出來看燈玩。
熱鬨到了午夜,謝麟便回去休息了,次日天不亮,謝麟就從暖暖的被窩裡被叫起來就在這一天夜裡,烽煙又起,魏主調集了大軍,趁著燈節熱鬨,南下了!
謝麟被暫時放過了,遭殃的是東麵的鄰居,燃起的烽火傳到的時候,天都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