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六十五章(1 / 2)

晨昏 若花辭樹 10238 字 9個月前

遷宮之後, 這還是明蘇頭一回來鄭宓的寢殿。

太後的寢殿自然不會如待字閨中的少女的閨閣一般充滿女兒心事的嬌羞與粉嫩。整座宮室是以端莊大氣為主的,點綴幾件以太後喜好擇選的擺件,使人瞧出這座宮室的主人是雅致而婉約的品性。

寢殿中有胭脂香氣,正是鄭宓常用的那一種, 淡淡地縈繞開來。

明蘇翻過窗站定,便如被母親帶去旁人家中做客的孩童, 有些好奇, 又遵著禮節,不好亂動, 隻能文靜地站著看一看。

鄭宓將窗關上, 回頭便見她安靜地站在那裡, 正好奇地四下裡張望, 便走過去, 道:“先坐下。”

明蘇“哦”了一聲, 回頭看鄭宓, 倏然睜大了眼睛, 道:“你為何衣衫不整?”說罷又忙轉開眼,假裝沒有看到的樣子。

鄭宓當真無奈, 她何曾衣衫不整,隻是單著了寢衣罷了, 隻得好生好氣地解釋:“這是寢衣,我歇下多時了。”

都已三更天了,除卻巡邏的禁軍,守夜的宮人, 還有夜半翻窗的皇帝陛下,這宮中還有何人未曾歇下?

皇帝陛下此地無銀地把頭撇到另一邊去,裝作很君子地未曾看她,但剛將頭轉開,她又覺她與阿宓間是不必如此君子的關係,又轉回來,竭力鎮定穩重地點了下頭,道:“擾你歇息了。”

說罷,目光又管不住地朝著鄭宓身上望去,夜色朦朧,她看不分明鄭宓身上的寢衣是何樣式,是何顏色,但不論是何樣式顏色,隻要在阿宓身上穿著,必是好看極了。

明蘇的心有些發燙,目光也黏得更緊了。

鄭宓無奈,半是提醒半是警告地喚了聲:“陛下。”

明蘇被她這一聲弄得臉紅,也覺自己太過孟浪了,連忙低下了頭,但她不願輸了氣勢,便看著地麵,嘟噥了一聲:“我見過的。”阿宓單著寢衣的模樣,她們逃亡時,她見過好幾回。

鄭宓的無奈,便轉成了心軟,語氣也柔和了下來,笑著道:“你見過,為何還盯著我看?”

“我看不夠。”明蘇沒做思考,怎麼想便怎麼答了,但一說完,又覺自己更輕浮了,她臉漲得更紅,幸而夜色遮掩,鄭宓看不到。

鄭宓沒再說什麼,拉住了她的手,將她帶到桌邊坐下,自己去點了盞蠟燭來,端到桌上,殿中便亮了些。明蘇黃袍上的龍在燭光裡張牙舞爪的,鄭宓看了一眼,笑道:“你這一身過來,若是路上叫人瞧見,一看便知是陛下。”

明蘇一聽,也覺自己疏忽了,點點頭,記下了:“下回我換身常服再來,便不打緊了。”

她新登基,許多事都還在忙著,譬如她的衣物用度,便都還在各司趕製,尤其是她是本朝第一位女帝,除了衣袍,還有簮環首飾,與其他物件,各司不止要趕製,還得忖度著新君的喜好,與禮部商議著,用何樣式。

於是已呈上的衣物便不多,且多半還是以黃袍為主,不會出錯的。

鄭宓看了看她的衣袍,道:“與他們吩咐一聲,多用些鮮亮的顏色,不必拘著明黃,也不必這般非要繡金龍的。”明蘇畢竟才二十,金龍騰雲雖威嚴,有天子氣象,可也不必總是如此,何況天子之氣也不是靠著衣袍來襯托的。

明蘇點頭:“我也這樣想。”太上皇在位時,便好明黃,也喜用金龍,連日常飲宴時用的杯盞都得雕上龍才喜歡。她倒覺得不必如此。

鄭宓笑了笑,望著明蘇,看著她在燭火中格外柔和的麵容,柔聲道:“還未與陛下道喜,恭喜陛下得登大寶。”

明蘇頓時有些羞澀起來,過了一會兒,她想到傍晚時的事,問道:“你可聽見中書令與戶部尚書的話了?”

他們二人是讚頌太後與皇帝母女和樂,天家親情和滿,但落在她們二人耳中,自然不會覺得高興。

“聽見了。”鄭宓說道。

明蘇望著她的麵容,留意她的神色,好半天方慎重地說道:“你彆往心裡去,他們說他們的,我們不必在意。”

即位前,她們想過要如何能使往後的路走得容易些,也商量過,讓太上皇廢去鄭宓皇後之位,但細細一考量,發覺廢位也沒什麼用處。皇後與妃嬪不同,皇後之名是錄入宗譜,昭告了天下的,即便廢位,可母女之名,仍是改不了的。

多番思索,竟是沒什麼好辦法了。

“我知道,你不必擔心我。”鄭宓道,這是心中早有準備的。

明蘇鬆了口氣,想說些開心的,又道:“今日沒見你,我便坐立不安,歇下去了,也睡不著。”

這是在說她為何深夜前來。

鄭宓心想,那往後無論如何都得讓明蘇白日裡見一見她了,否則夜裡這般折騰,豈不是太過攪擾睡眠了?

她溫聲道:“幸而兩宮離得近,你往來也快。”

聽她說她們的寢殿離得近,明蘇便又振奮起來,道:“我特意挑的文德殿。就為與你離得近些。我們相見也方便。”

她說完,身子坐得直直的,唇角放平,微微地抿起,帶著皇室特有的矜持,可那頻頻朝鄭宓瞟去眼睛裡卻寫滿了快來誇我。

鄭宓欲笑,又覺笑著誇她,明蘇興許會以為她不夠真誠,便忍住了笑意,肅然道:“不錯,多虧了你提前想到。”

明蘇頓時便滿足了,眼睛彎起,笑得很高興,又想起白日去見淑太妃的事來:“先前想尊母妃為太後,母妃不願,白日裡我去見她,她卻命我將仁明殿空出來,說是要常去看看的。母妃為何要如此執意於仁明殿?”

她這樣一說,鄭宓便想起去歲她在這具身子裡醒來不久,看到淑妃在後園呆看那一叢芍藥與蘭草的畫麵來。之後每日請安,她都未缺過,無論風雪,必是要來的。

之前鄭宓想過興許是淑太妃為了顯得謙卑,明蘇在宮外已夠張狂了,她若再張狂,不免過於使人側目,後來又覺不對,淑太妃每日來,不像是來給她請安,倒像是她隻想在仁明殿中坐一坐。

“仁明殿並無什麼特彆的。”本朝崇尚古樸,故而宮殿便以莊嚴大氣為主,仁明殿是皇後居所,實則也不過是建得格外高大而已,並沒有什麼好看的。

明蘇一麵說,一麵猜想:“房子死物罷了,再大也就那樣了。特彆的是住在其中的人。仁明殿此前是你住的,自然不會是因你,再之前是母後所居,可母妃與母後素來不和啊。”

明蘇滿麵都是納悶。

鄭宓卻忽然想起,許多年前曾聽祖父提過一回,姑母最喜歡的便是蘭草,以為蘭草芳潔,有淡泊之姿。她有了個猜想,看了眼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明蘇,試探道:“淑太妃娘娘不願為太後,會否是因不願位尊過姑母。”

明蘇一怔,反問:“為何?”

她全然沒往那上頭去猜,鄭宓想了想,也就未提,隻道:“時候不早,陛下該回寢殿就寢了。”

明蘇一聽,當即便顧不上母妃,左顧右盼著,不出聲。鄭宓無奈,摸了摸她腦頭柔軟的頭發,再度勸道:“卯時早朝,寅時三刻便要起榻,你該歇息了。”

被輕柔地撫摸過,明蘇的態度便軟了下來,她點點頭,乖巧道:“正是,該就寢了。”可卻仍舊賴在凳子上,一動不動的。

鄭宓哪裡不知她在想什麼,可若歇在她這裡,明蘇明日還得再早一刻起身,未免太過折騰了。她欲說些話來勸她,明蘇卻像是終於鼓足了勇氣,低聲道:“我們應當已算是定了終身吧?”

重逢以來,雖然未曾明說過,但她們的相處卻是心照不宣的親密,阿宓每日都為她送晚膳,她也每日都要見過她,方能睡得好,這應當便是情緣已定了。

鄭宓無法否認,且因明蘇提起終身二字而心軟羞澀,她很輕地點了下頭,聲音也低了下來:“嗯。”

明蘇留意著她的神色,見她並不覺得勉強,方鬆了口氣,裝作十分隨意地道:“那我們不是該睡在一張榻上嗎?”

她的語氣很隨意,可目光卻飄忽著,不敢看鄭宓。鄭宓幾乎懷疑她是蓄謀已久,有意深夜前來,有意與她說許久的話拖延至淩晨,有意使她心軟羞澀,為的便是與她共眠。

可鄭宓卻並不生氣,正如明蘇所言 ,她們理應在一張榻上歇息。

她站起身,牽起明蘇的手到了榻前,親自為她寬衣解帶。她低頭解開她腰間玉帶的模樣溫柔極了,像極了一個侍奉夫君就寢的妻子。

明蘇卻倏然間心酸不已,因為她想到,她興許永遠都無法給她一個妻子的名分。阿宓也許這輩子都隻能沒名沒分地跟著她。

“好了。”鄭宓替明蘇寬了衣,示意她到榻上躺下。她的眼睛如此柔和,明蘇卻有些不敢看,她到榻上躺了,鄭宓躺到她的身邊。

錦被中起初是涼的,漸漸的,被體溫捂暖了。二人平躺著,明蘇起先不敢動,因鄭宓在她身旁,腦海中亂糟糟的,既歡喜又覺緊張。

慢慢的,明蘇便靠了過去,她想,是阿宓的氣息引誘了她,又或是她自己的心動引誘了自己,她靠近了鄭宓,小心翼翼地伸手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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