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白玉笑笑,轉而自責的“哎”了一聲:“我倆以前那麼好,我怎麼就忘記了呢。”
“忘了就忘了吧。”趙文驍安慰道,“往前看。”
“也是,人確實要往前看,回頭隻有一地的灰。”梁白玉輕不可聞的喃喃了一句,摸著肚子說他餓了。
趙文驍和梁白玉離彆多年,還真輕易就把自己帶入了大哥角色,很自然的拉著他說中午有哪幾個菜,湯是什麼,還有從縣裡帶回來的牛肉……
像是在告訴地上的影子和搖動的竹葉,他們有多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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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的時候,楊父楊母都在趙文驍家,除了楊玲玲。她還在山上。
楊母吃了幾筷子菜就去看兒子。
八人的飯桌,楊父,趙文驍,梁白玉三人分彆占一條板凳。
楊父喝了口嘴,咂咂嘴,早上閨女還沒和陳家小子傳出事,梁白玉過來的時候,他沒覺得有什麼,就正常對待。
現在他忒不自在了。
楊父暗中觀察了梁白玉一會,發現他絲毫不尷尬,也不見難過,相反的,他的心情非常好,一笑就隻見牙齒不見眼。
說起來,昨晚他兒子都上門鬨了那麼大的事,當時梁白玉的氣色好像也不差。
楊父記不太清了,印象裡應該是那種感覺,很奇怪。
“叔,我敬你。”梁白玉忽然舉杯起身。
楊父忙回神:“不用站不用站,快坐下,坐下坐下!”
梁白玉還是堅持站著,他喝酒的樣子和他猶如櫥窗精致模特的形象不相符,很接地氣很果斷,一口乾了。
楊父滿頭大汗,硬著頭皮也讓杯子見了底。
喝完楊父就上了臉,原本想問點什麼也給忘了,他坐了片刻記起來有個事沒辦,趕緊就拎著老伴給準備的一條糕一袋糖去了王家。
人孩子是因為他兒子才提前分化的,怎麼都得買點東西送過去。
楊父送完出來,隱約聞到了一股酸臭味,不知道哪來的,一陣風就給吹沒了,他路過王家對麵的張家,心裡掛念在山上的閨女,也不曉得這會兒吃沒吃上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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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玲玲吃過了,就小半碗吧,她在廚房看陳碸洗碗,想幫點忙,對方不讓。
氣氛跟溫馨不沾邊。
楊玲玲找了好幾個話題都失敗了,她不得不選了個讓自己倒胃口的, “碸哥,你是不是在想梁白玉?”
碗筷和抹布摩擦帶出的水聲一停。
楊玲玲很不是滋味:“他對你笑的時候,和對彆人笑是一樣的。”
大鍋前的男人繼續忙活,他把碗筷都洗了放灶台上,拿水瓢舀鍋裡的臟水,一勺一勺的舀進塑料桶裡。
楊玲玲從背對著她的身影上感受到一絲落寞,她心裡頭不忍,下意識就改了答案:“或許有一點區彆。”
陳碸把臟水都舀沒了,倒進去乾淨的,清起了碗筷,他乾活有條不紊,仿佛並不是很在意楊玲玲所說的兩種現象。
隻不過,他清完一遍,又開始清了。
“你想沒想過,梁白玉和我們不一樣,他沒有一具健康的身體,他是一個旅行包裡裝的藥比衣物多幾倍的病人,是不是病入膏肓這點我不敢保證,但他絕對病得很嚴重,可他怎麼會活得那麼輕鬆自在?”楊玲玲雙手抱胸,冷淡道,“他一定是付出了無法想象的代價,這和他回村前的經曆密切相關。我相信你也有琢磨過。”
陳碸想起了那一抽屜的藥,手上的動作頓住,他把水瓢扔進鍋裡,粗糙黝黑的手掌按著鍋台,心神飄遠了。
楊玲玲撈起水瓢,甩了甩上麵的水: “彆的不討論了,就說說今天的事,你來找我,他有緊張嗎,有沒有阻止你,哪怕一次?”
陳碸倏然偏頭去看鍋台邊的窗戶,喉結局促又苦悶的滾動了一下。
楊玲玲已經知道了答案,毫不意外的答案。
但凡梁白玉有露出不想陳碸去學校找她的意思,她也不會站在這裡。
她對這方麵的篤定讓她自嘲,卻也是沒法不去麵對的事實。
梁白玉就是有那個本事,輕飄飄就禍害一個村子的安寧,一個人的世界。
“他不在乎的,他給我的感覺就像是站在懸崖峭壁上看風景的人,不慌不忙無所畏懼不受拘束,他的心裡裝著很多東西,有很多事要去做,一樣樣達成目的,沒有位置留給感情。”楊玲玲淡聲說出自己的判斷。
陳碸沉沉開口:“彆說了。”
“我為什麼不能說?”楊玲玲壓抑著內心的情緒,“他太複雜了,你這麼簡單,你們不是一路人。”
陳碸拿走她手裡的水瓢,口氣生硬:“楊老師,謝謝你勸我爸掛水,這次我欠你一個人情,以後你有事我會儘所能……”
楊玲玲伸手去碰男人的阻隔扣,被他鉗製住手腕,毫不遲疑的撥開。
“你爸那邊你自己看著辦吧。”楊玲玲按著發紅的腕部,冷色很差,“我不會再幫著你欺騙他了。”
她快步往廚房門口走,肩頭的麻花辮甩出狠絕的弧度:“我年輕沒病,日子長的很,我倒要看看,那個病人不像病人的梁白玉能不能活過這個冬天。”
這番話實在是難聽,紮身後人的心窩。
陳碸抓著水瓢的五指收緊了些,又一次收緊,手背青筋突突亂蹦。
下一刻,他泄了力道,若無其事的乾完剩下的事,塌著肩背繞過鍋台,坐在了鍋洞前的小板凳上麵。
兩個黑漆漆的鍋洞中間有個小洞,裡麵放著火柴,還有一小包煙,那是陳富貴老早落裡麵的。
陳碸摸出煙,生疏的咬一根在嘴邊,擦亮了火柴。
他靠著後麵被煙灰熏黑的牆壁,閉眼吸一口煙,邊咳邊自言自語:“冬天就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