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話聲戛然而止。梁晉靠坐在椅子上, 手裡握著手機放在耳邊。他這個姿勢保持了許久才把手機從耳邊拿下來。剛才和尤珠珠通話時那個來電已經自動斷開了。他低頭,撥打回去。
“梁晉,雨潔醒了!”是老人的聲音。
梁晉想起來, 何雨潔被車撞了, 昏迷不醒,在醫院躺著。四天過去了, 終於醒了。
“醒了就好。”梁晉說, “何老,我一會兒過來。”
梁晉從椅子上站起身。昨晚淩晨一點落地,到公寓時淩晨兩點, 洗漱過後兩點二十,在床上沒睡著, 索性起來坐在椅子上看書,順便等尤珠珠回信息。現在六點,十多個小時的長途飛行後, 他一分鐘都沒有休息。
他開門,走出房間, 經過客廳, 打開大門出去。
秋天的早晨,外麵蒙蒙亮。
何雨潔躺在病床上, 頭上纏著紗布,兩個眼睛睜著, 剛剛醒來。她的爺爺, 也就是梁晉口中的“何老”守在床前, 問她要不要吃點東西。老人六十歲,頭發花白,有些憔悴。
梁晉第一次當麵見何老的孫女。護照上的信息:何雨潔,一九九七年出生,現年二十歲。
他買了水果,走近病房就把水果放在病床旁的桌上。
“醒了就沒大礙了。配合醫生,很快就會恢複。”梁晉對何老說。
老人點頭,“她醒了,我也放心了。”
老人要跟何雨潔介紹梁晉,梁晉阻止,“不必了。讓她休息。”
剛剛轉醒的何雨潔,眼睛半開半合,看著梁晉。
梁晉一貫少言寡語,他站在那裡,沒什麼話說,病人也需要休息。站了一會兒,他對老人說:“我改天再來拜訪。”
“好。你好像沒睡好,一大早吵醒你,是我糊塗了。”老人見梁晉眼裡有紅血絲,說道。
梁晉笑了一下,“沒事。何老,我走了。”
“好好好,你去忙你的。找機會再敘敘。”
梁晉從醫院出來,又回了公寓。他得補眠。但躺在床上仍然睡不著。有生以來,他第一次失眠了。
他起床走到客廳,拿起遙控板開了電視。新聞台正播報國外新聞,頭條就是悉尼的暴風雨。當地時間昨天下午五點,一場劇烈的暴風雨席卷悉尼。城市道路被水淹沒,店麵招牌被卷得到處亂飛,最後落在地上,沉入積水裡。機場的候機樓被水淹沒,機場到處是積水,機場暫時關閉,幾十個航班受到影響。而據天氣預報稱,第二天的暴風雨將比頭天下午的更強烈。
“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今天,悉尼還有暴風雨。梁晉皺著眉頭。他拿手機查詢北航從悉尼到北城的航班,是取消狀態。
尤珠珠滯留在悉尼,不知什麼時候能返航。
梁晉耳邊回響著尤珠珠說的話。
“不知為什麼,我心情不太好,還感覺有點累。你暫時不要給我打電話,以免我發脾氣。”
“暫時不太想聽到你的聲音。”
梁晉感覺到心煩意亂。
電視上輪播著悉尼的暴風雨。
梁晉坐在沙發上發呆,每次回神時看到的畫麵都是那個城市經過暴風雨肆虐之後的狼藉。
後來,他終於睡著了。他背靠在沙發靠背上,閉著眼睛。
“我是中國北航最年輕的女機長尤珠珠。”
“我是中國北航最漂亮的女機長尤珠珠。”
他夢到了她。夢到她剛執行完飛行任務又萬裡迢迢飛到多倫多來找他,她說她想見他;夢到她等了整整兩天等到那瓶冰酒,他和她在房間裡喝冰酒,外麵星光璀璨;夢到在倫敦,她戴著那張猙獰恐怖的麵具用流利的英語問“先生,你在想我嗎”,以及她戴著麵具吻他;夢到她在多倫多度假遇到同性戀慶典,她被困在人群中,他牽著她衝出重圍,她緊緊抱著他的腰;夢到在威尼斯,她從一艘貢多拉上跳到他的懷中;夢到他和她一起穿越雷暴;夢到她迫降撒哈拉沙漠,他開車在沙漠裡找到她,在車上的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