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風平浪靜,果然如鳳隨猜測的那樣,遼人並沒有對他們發起攻擊。
偶爾鳳隨一行人也會看見有一隊土黃色的身影出現在遠處的荒原上,但這些人沒有要靠近的意思,他們也隻能當做沒看到。
離開峽穀之後,前往涿州的道路就是一片荒涼的原野。
這樣的地形沒有什麼遮掩,站在遠處也可將隊伍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他們的隊伍中隻有十數輛馬車,且都裝載著輕便的貨物,哪怕是外行也看得出它們不可能藏著十萬兩白銀。
遼人或許是把他們當成是找回歲幣的線索,想要玩一出放長線釣大魚的遊戲,因此一路上隻是遠遠跟著,始終不曾靠近。
當夜他們在荒原上紮營,轉天午時與涿州防禦使薛承恩派出的隊伍順利彙合。當天下午申時二刻抵達涿州。
涿州是兵城,當地居民對於調兵遣將一事早已見怪不怪。看見有士兵進城也沒什麼人停下來看熱鬨。反而是那些跟著張世良一同撤回涿州的商隊和隨行的官員、雜役,紛紛圍過來打聽情況。
司空騎在馬上,很容易就看見了停靠在人群後麵的李騫的馬車。趕車的人是小魚,這小子手搭涼棚,一臉茫然的左顧右盼,顯然還沒有看到司空。
他身後的馬車車簾掀開,李騫探頭朝外張望,也是一臉焦急的神色。
鳳隨見司空頻頻望向他,眼巴巴的模樣,或像一隻急不可耐想要跑出去撒歡的小動物,忍不住有些好笑,他衝著李騫的方向微微揚了揚下巴,“行了,去吧。晚上就留在你師父那裡,有事我讓人去喊你。”
司空大喜,要不是周圍全是人,他簡直恨不得撲到鳳隨身上擁抱他一下。
鳳隨這個命令簡直太貼心了,真說到他的心坎裡去了。
鳳隨看著他眉開眼笑地從人群裡擠了出去,臉上的笑容又慢慢的收了起來。
他看得出司空對李騫的依戀,或許是因為司空在成長的過程中缺乏來自長輩的關愛,而李騫的出現恰好彌補了他生活裡的這份兒缺憾吧。
他願意成全司空的這份兒心意,遺憾的是,他能給司空的時間可能沒有那麼多。涿州大敵當前,要忙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涿州對鳳家來說是一個很特彆的地方,這裡屯有重兵並不僅僅是因為它的地理位置有多麼重要……事實上,每一寸國土都重要。一片土地,不應該因為它所處的位置,而輕易的將它放棄給自己的敵人。
涿州之所以重要,是因為鳳家的火器局就建在這裡,鳳家暗地裡張羅的能工巧匠,也都集中在這裡。
每隔數日,就有車馬進出軍營,將火器局需要的各種原材料送進來,再將他們研發的霹靂彈、手雷,以及各種改良之後的弓弩、刀、槍、劍、戟……運送出去,最終送到守衛在邊防線上的每一位將士手中。
涿州,是鳳家軍的心臟。
遼人的動靜,讓鳳隨有些疑心是不是火器局的消息被泄露了出去。
他要跟管著火器局的二叔鳳雲池好好商議商議。這件事是一定要查清楚的,但是具體怎麼查,卻要慎重。
這事兒還要有涿州防禦使薛承恩的配合才行,否則隻會引發更大的恐慌。
司空已經驅馬從人群中慢慢擠了出去。
李騫看見他,臉上的笑容還沒浮起,便又變成了一臉後怕的表情。待司空走到近處,他一把拉住司空的手,上下打量,生怕這孩子哪裡受了傷。
小魚也是一臉又驚又喜的表情,圍著司空問東問西。
司空連說沒事,又問起他們這一路的經曆。小魚早就得了李騫的囑咐,但凡司空問起,隻說一路都順利。
李騫帶著隨從住在涿州驛館。
驛館緊挨著軍營,地方寬敞,因此他們幾個人也在外院分到了一個單獨的小院子。
李騫帶著司空一邊往裡走,一邊給他介紹周圍的情況。小徒弟安然無恙的回來了,他也有了說話的興致,“張大人和他的隨從住了內院,現在內院的守衛都是胡大人在管著。”
司空點點頭,在白鹿峽的時候,鐘饒自己留下來對敵,讓胡鬆護送著車隊撤退,確實很有上官的風範。
李騫又指著沿路經過的幾個小院子說:“有幾個商隊也跟著咱們一起來了涿州,都被胡大人安排到了一起。”
司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就見幾個小院有的緊閉院門,也有的院門開著,可以看見有人在院裡走動。
李騫說著,壓低了嗓子悄悄告訴司空,“張大人的那個外孫,也住在驛館裡。之前還有人提議讓韓雲生跟張大人住到一起,被胡大人駁回了。說韓掌櫃並非朝廷命官,住在內院不合規矩。”
司空就覺得胡鬆這件事倒是辦的挺好。韓雲生身上還有嫌疑呢,真要放他跟張世良住到一起去,確實不妥。
韓雲生的商隊人多,因此住了外院最大的一處院子。
李騫帶著司空從院門口經過的時候,恰巧院門打開,韓雲生陪著一位老者走了出來,正巧跟他們打了個照麵。
司空見過韓雲生,但他身邊這位相貌溫和的老者卻並不認識。
這人大約五十來歲的樣子,頭發已有些發白了,但一張麵皮卻保養的白白嫩嫩,眼睛不大,卻極有神采,看人的時候帶著幾分溫情脈脈的意蘊。
司空就覺得這個老人家比李騫保養的還要好,但他雖然精於保養,但看他的衣著,卻也隻是齊整,並不像是富貴人家的樣子。
司空正在揣測這老人家的身份,就見他露出一臉極為親切的笑容,衝著李騫口稱“李大家”,神情帶了幾分親近交好之意。
反觀一旁的韓雲生,雖然麵對李騫時也是禮數周到,但他到底是官宦子弟,神情中自帶一股傲氣。
李騫跟他們不冷不熱的寒暄幾句,帶著司空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走出幾步,司空忽然停下腳步,轉身看了過去,就見韓雲生帶著那老者正往外走,那老者神情恭敬,跟韓雲生說話時,很有幾分做小伏低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