嵞染手勁賊大,饒是李二牛再怎麼不想還錢的,在一陣詭異的沉默後,他終還是因受不住嵞染的死拉硬拽,認命似地扒拉開自己腐爛的身體,從斷成幾截的大腸裡掏出他僅有的拳頭大的一塊金子。
“老妹兒,哥我就這麼多點,再要沒有了。”
嵞染一把搶過,在手裡掂了掂:“嘖,我說李二牛,你咋說都是咱彩衣鎮眾鬼中的大哥大,咋這個窮呢?”
李二牛還她一記白眼:“你還好意思說我,你不也自詡‘鬼界一枝花,藍湛心頭寶’麼,咋也寒摻的連五十兩銀子都要?”
“滾犢子,老娘我這叫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罵著,嵞染朝他屁股來了一腳,“彆跟我扯犢子,我問你件正事,岐山溫氏擱他那整來的些水祟你乾得過不?”
“我說湖裡新來的兄弟口音咋都這個奇怪呢,嘮了半天,敢情是岐山那嘎達過來的。”李二牛扯掉腦袋頂上的假發,憤憤道,“溫姓這群癟三玩意兒,這是要乾架的節奏啊!”
“老娘管你乾不乾,一句話,幫還是不幫?”
李二牛掏掏他腐爛到不成樣子的牙花,鄭重道:“幫肯定是要幫的,可是老妹兒,你彆看哥隻是一隻小小的水鬼,可哥也是有原則的。”
嵞染炸了:“說人話!”
李二牛:“我要錢。”
“多少?”
“不多不多,三十九兩七。”
“……”嵞染愕然,“你個完犢子的能不能有點出息,湊個整要五十兩能死啊!”
“……”李二牛恍然大悟,“說的也是,好,聽你的,四十兩。”
“你確定?”
“確定,就要五兩。”
“這鬼……”魏無羨眨巴著眼睛,“莫不是不識數吧?”
“確實。”藍曦臣離得他近,聞言開口解釋,“嵞染跟我說過李二牛的事,聽他本人說,他生前原是遼東當地的一個馬夫,後來不知是得罪了什麼人,就被當地官員發配到了岐山一帶為奴,再後來有溫氏門生下山購買奴仆,然後他便又被帶進了不夜天城。”
魏無羨:“那他後來呢?他是怎麼死的?”
藍曦臣搖頭:“具體的嵞染沒有告訴我,她隻說李二牛在進入不夜天城的當天夜裡,便被溫晁連帶著他一起買來的其他四十九個奴隸全部扔進了亂葬崗。”
“江叔叔說過,每個枉死之人在化成孤鬼之後,都會忘記其生前最懼怕的東西,想來在李二牛心裡,應是沒有什麼比親眼目睹五十條人命慘死還更令人害怕,所以現在的他才會不記得五十。唉,都是可憐人!”魏無羨歎口氣,默默地從錢袋掏出一塊五十兩的銀錠,上前塞進了李二牛的大腸。
李二牛抬起他死白的眼珠,笑了:“多謝公子。”
“不客氣。”魏無羨受不得彆人的感激涕零,不好意思地瞥過了臉。
恰在此時,負責撒網的一名門生突然喊道:“澤蕪君,含光君,東西抓到了!”
“李二牛,動手!”不待眾人反應,嵞染已是揪著李二牛的腐爛的右腿一頭紮進了湖裡。
一道劍氣緊隨其後,卻是什麼也沒刺到。
看清是何人擅自催劍入水,藍忘機當即冷下臉來:“蘇涉,兄長還未下令,為何擅自行動?”
學藝十幾載,蘇涉還是頭一次見藍忘機朝自己怒目相對,心裡有些慌張:“二……二公子,我是見嵞姑娘……所以想……想幫她。”
“不必!”丟下這句,藍忘機不再看他,同時,避塵應聲出鞘。
魏無羨幾人先前布下的陣法已經啟動,不過須臾,他們船下緩緩流淌的碧靈湖水已儘數變成了一汪烏沉死水。
“姐姐,嵞姑娘她怎麼還不上來?會不會有事啊?”像是答複他一樣,溫寧話音剛落,所有人都明顯感覺到,腳下的船隻猛的一沉。
“我去!是水行淵!”魏無羨因著藍曦臣早有交代此番除祟主在協助嵞染,所以自嵞染跳入水中後,他便拉著江澄禦劍到了上空。他自詡不是什麼不愛湊熱鬨的主,這一次他能輕易答應藍曦臣的請求,不過是覺得碧靈湖裡的作亂的水祟和他在雲夢抓得那些沒什麼兩樣。然而,事實證明,他想的還是太簡單了。
水行淵不同於普通水祟,普通水祟隻是些單純的河怪精靈,而水行淵則是活人和厲鬼妖魔所化。山川間水流走向錯綜複雜,有些地方因為其地勢的原因,常會有來往船客或是修為低淺的精怪溺斃其中。萬物皆有靈,吃得肉多了,那片水域自然也會生出些不好的心思。久而久之,它便成了水行淵,且極難祛除。
除非……有修士心甘情願用金丹自爆燒了他們。
此方法眾人皆知,同理,開了靈智的水行淵自然也知道,所以這也是為什麼鮮少有修士敢跟水行淵硬碰硬的原因,因為他們稍有不慎,便會被水行淵連人帶丹吃的骨頭渣子都不剩。
思及此,魏無羨腦中頓時警鈴大作。
不好!嵞染有危險!
“撲通一一”有什麼東西跳進了水行淵中。
“藍……藍湛?”魏無羨驚呆了,“他……他怕不是不要命了?”
江澄難得沒翻白眼,因為他心裡也是這麼想的。